古圣堂之外,时空的界限在此处变得模糊。
巨大的废墟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破碎的穹顶诉说着往昔的荣光,也见证了最终的陨落。
风是这里唯一活跃的存在。
它穿梭于倾倒的石柱和断裂的拱廊之间,时而呜咽,时而尖啸。
而巨匠,那具似乎由古老木材与未知金属构筑的躯壳的木偶人,此刻正静立于一面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前。
这扇窗曾经描绘着神圣故事,如今只余下交错纵横的裂痕,如同冻结的黑色闪电。
并且在巨匠的脚下,还踩着无数斑斓而锋利的碎片,在他的重量下发出细碎悲鸣,而他浑然不觉。
雕刻而成的面孔仰望着天空,阳光异常纯粹,几乎具有实体感,并奇迹般穿透了这片区域常年不散的朦胧天光,精准地落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如同舞台中央唯一的追光灯。
接着,他缓缓展开那有关节连接的手臂,以一种近乎痴迷的缓慢速度,仿佛要去拥抱那束光。
“哦,阿里乌斯的……古老血脉。”
“呵,表面的契约得以维持,形式的体面尚且留存,我出手帮她逃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样哪怕贝阿朵莉切问起,也算不失礼数。”
他试图微微调整重心,躯干内部立刻爆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咯啦”声,仿佛内部的齿轮与榫卯结构正承受着巨大压力,濒临解体。
并且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刺耳。
然而,巨匠对此毫无反应,他的全部处理能力,存在的每一份感知,都已牢牢锁定在遥远地下深处。
那里有一幅画卷:他亲手播下了种子,却因一个意外变量的介入,让这画卷疯狂生长,彻底偏离了预设的轨迹。
“嗬……嗬……”
一阵沉闷的声响从他胸腔中发出,仿佛是木头被强行挤压,不堪重负地变形。
那是他表达愉悦的方式。
“终于……等到了……这超越计算的……变数……”
在他的意识视野里,那披着红袍的巨大造物正立于空旷墓穴中央。
它本应象征某种秩序与净化,但此刻,它周身不再稳定散发光辉,而是涌动着灼热的金色能量流,如同活物的心脏般剧烈搏动。
并且每一次能量脉动,都并非温和扩散,而是如同无形巨掌拍击地面,将坚硬岩石与厚重泥土粗暴掀起、抛向空中,使得整个空间都在毁灭性的光芒与剧烈震颤中摇曳,恍若神罚降临,又似地狱洞开。
“来自认知彼岸的‘定义’……源自规则之外的‘诠释’……”
“仅仅是‘被观察’,仅仅是‘被纳入其世界观’,就让我这个粗糙、尚未完成的模型,产生了如此……令人心驰神往的突变。”
巨匠低声吟诵,像一位鉴赏家在品评一幅颠覆传统的画作。
“啊……夏莱的老师。”
接着,他的语调骤然拔高,这份过度的“情绪”似乎让发声结构不堪重负,产生了一种尖锐的啸叫。
“这就是您除了‘华丽’之外所携带的‘特质’吗?那份我等永远无法复制的特质。”
“无关力量强弱,无关谋略高低,仅仅是您与您的学生们‘同在’这一简单事实,就足以迫使「主教」——这个诞生于古老教条中的存在——也必须屈从于您对‘敌人’这一概念的个人化理解……”
他那僵硬的身体甚至试图做出一个“旋转”的戏剧化动作,但沉重的关节只能让这个动作变得卡顿而不协调,每转动一寸,都伴随着木材纤维拉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但他无所谓,直接向着那无形的观众,展示着内心的澎湃。
“您或许还未曾意识到……您能让学生们毫无保留地交付信任,这份‘场’;您根植于异质文明的逻辑,这个‘视角’……它们正在如何潜移默化地扭曲、重塑基沃托斯固有的现实结构,真是何等……美妙而恐怖的权能啊!”
他感受着“主教”体内那持续攀升的能量读数,脸上那刻画出的永恒微笑,此刻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一个巨大的存在,它模仿着人形,理应拥有一个集中的能量核心,来为其提供行动力’……原来,世界的规则,可以因为‘被认为如此’而被这样书写……”
“于是,「教义」之力——那原本虚无缥缈、散布于概念之中的力量——开始汇聚、开始压缩、开始……主动为自己塑造一个可以被攻击、被摧毁的‘心脏’……”
“啊啊……黑服,我亲爱的同僚……”巨匠的身体猛地停滞了所有动作,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发出细密的“咯咯”声,“这就是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共同创造的‘现实’吗?”
“或许你当初那个看似失败的举动,无意间……为我们打开的,是一扇通往无法想象景色的门扉……”
说罢,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后倒退了两步,沉重的木脚砸在玻璃碎片上,发出“咔嚓”的脆响。他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窗外,那片澄澈的阳光近在咫尺,却无法再照亮他分毫。
“所以,请开始吧……老师……”
“请为我们展示……”
“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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