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听罢轻笑一声,这老和尚倒是看得透彻,只是言语含糊其辞。
见朱高炽仍显迷茫,朱瞻基低声解说道:“若马车相同,则测得数据可互为参照,即便出现意外情况,亦能有所依据,便于对比与甄别。”
朱高炽并非愚钝之人,略加思索便明其意,面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如此说来,是我多虑了。”
“其实你所虑亦无错谬,用不同马车检验,也可探知路面对各类马车的影响。”
朱瞻基听罢笑了笑,“但此法耗时较长,短期内搜集多样马车亦非易事,此事不妨交付周忱,待日后逐步完成测试。”
三人交谈之际,时光悄然流逝,约莫二十分钟后,当檀香燃尽大半,第一辆马车映入众人眼帘。
紧随其后,第二辆马车亦几乎是同时现身。
工部很快再次得出结果,周忱随即捧着东西走向众人。
“如何?”
朱高炽对水泥路的情况尤为关切,未等他人开口便抢先询问。
周忱连忙拱手回禀:“回禀太子殿下,此次测试结果与之前无异,最快的马车一个时辰可行三十里以上,最慢的也能达二十五里以上。”
“很好!”
闻得周忱笃定的回答,朱高炽眉开眼笑,满意地望向朱瞻基说道:“瞻基,既然水泥路测试完毕,应天的铺设工程理应及时推进,务必尽早攻克桥梁建设中的难题。”
“是,父王!”
朱瞻基欣然点头。
他知晓这是父亲急于推动应天至顺天段水泥路的修建工作。
周忱听闻这话立刻答应道:“臣遵命。”
朱瞻基轻轻点头,笑着说道:“至于这条水泥路的事,我会亲自向皇上去请功。
虽然你的官职不可能再升了,毕竟你刚当上工部左侍郎,再升就是尚书,到时黄福那老家伙肯定要来找我麻烦。
不过一些赏赐还是可以有的。”
周忱听罢微微一笑,恭敬地回道:“臣多谢太孙殿下恩典。”
水泥路的测试结束后,包括朱瞻基与朱高炽在内的众位官员便陆续离开。
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需要处理。
而水泥路的相关事务,则交由周忱及户部人员负责,主要是后续工作,如尾款结算、道路维护讨论以及正式启用等事宜。
这些琐碎的小事不在朱瞻基和朱高炽的关注范围之内。
朱瞻基在意的是这种道路是否适合这个时代及其带来的益处,而朱高炽则更关注将来迁都后,这条路能为顺天省下多少运输费用。
结果出来后,几人正准备返程,却被朱高炽叫住。
他指了指旁边的方向,朱瞻基顺着看去,只见姚广孝不知何时又来到水泥路前,正在和一名工匠交谈,并且坐在地上仔细观察路面。
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朱瞻基见状笑了笑,走近问道:“大师,有什么发现?”
姚广孝抬头见到朱瞻基并不惊讶,只是笑了笑:“你不急着回去吗?”
“本想回去,但看到大师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朱瞻基模仿姚广孝的动作坐下,用手指轻敲坚硬的路面,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大师,您倒是先说说有没有发现问题。”
姚广孝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吟片刻才开口:“若这东西早几年出现,你祖父可能至今仍是燕王。”
朱瞻基沉默无言。
你这话,仿佛我早几年就穿越到这里似的?
朱瞻基有些无奈。
水泥这种东西,若不是他的到来,至少要到十八世纪才可能出现,甚至接近十九世纪才会被发明。
但他对姚广孝的看法很感兴趣。
毕竟姚广孝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了。
稍作停顿后,朱瞻基问:“大师,您这话什么意思?要知道当初正是您说要给我的祖父送一顶白帽,这才让祖父选择了您。”
“我只是感慨罢了。”
姚广孝听了摇头,神情随即变得严肃,“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关于水泥的事,务必保密,绝不能外泄。
每一批生产的水泥用途、流向和数量都要严格记录,否则必定会引起麻烦。”
“放心吧,我又不是糊涂人,这事儿我不用您提醒,自有安排!”
朱瞻基笑着回答。
他对水泥的事情当然不会忽视其潜在作用。
特别是在这个*与*刚刚开始过渡的时代。
水泥一旦应用于战场,其防御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比如建个水泥碉堡之类的,除非付出大量伤亡,不然很难攻下。
然而水泥用在战场上有利也有弊。
最大的弊端在于,一是修建需要时间,二是即便修好了,也只能用于防御。
敌人不来进攻的话,水泥的作用基本为零。
以大明目前的情况来看,水泥带来的防御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毕竟明朝末年,我们清朝之所以能够建立,也是因为有人从内部打开了缺口。
尽管如此,如果大明内部一些不安分的人得到水泥并建造军事堡垒,那将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因此,朱瞻基早就对水泥的事情做了安排,包括生产水泥的刘柘,都有多名锦衣卫全天候监控。
而那些工匠也被严格管控。
处理这些事情并不复杂,短期内不会有隐患。
至于长远来看,等水泥的秘密泄露出去,朱瞻基认为那时候自己安插在纪纲院里的工匠或许已经多次改进了大明的火器。
到那时,什么水泥碉堡还能挡住重炮的轰击不成?
即便挡住了,这水泥筑起的壁垒又能存留多少?
再说真的到了那一步,*、*、引水灌之,对付这样一个静止的目标,手段多得数不清。
唯一棘手的就是费点力气罢了。
……
“既然如此,老衲也就安心了。”
姚广孝听罢朱瞻基的话,笑着颔首。
水泥这种东西出自朱瞻基之手,他相信朱瞻基对它的性能必然比自己更为熟悉。
稍作沉吟,姚广孝才接着说道:“我有一疑,这水泥若用于修筑顺天,你认为如何?”
朱瞻基闻言并未显出什么惊异之色。
姚广孝负责顺天的营建,这一点朱瞻基自然知晓。
至于水泥在建筑方面的效用,更是毋庸置疑。
见识过水泥路之后,姚广孝不可能没联想到这些。
朱瞻基毫无迟疑地点头:“自然很好。
水泥价廉物美,凝固后的硬度堪比某些石头,施工也便捷许多。
若再辅以特制钢材作支撑,甚至可建数十米高的楼阁。
用来修筑顺天,不管是加固城墙,还是盖房铺地,不仅比砖石木材便宜,效率也会提高不少。”
略作停顿,朱瞻基又有些踌躇地说:
“但如今顺天大致已完工,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或许不多。
要是为了它重新拆建某些区域,恐怕并不划算。”
顺天是朱棣发迹之地,永乐元年,朱棣刚平定内乱登基,便将北平改名为顺天府,定为北京。
正式的大规模建设始于永乐四年,至今已是永乐十二年,即将进入永乐十三年,前后已有将近十年。
加之北平本是元代的元大都,身为一国之都,各类建筑本就完备,修建顺天府虽历时长久,但实际上并未大规模改建,大多是在元大都基础上略作扩展并做些小调整。
……
之所以到今天还未完全竣工,主要因为尽管朱棣已决意迁都,可朝中除却原来的靖难功臣外,多数官员都反对迁都,这才拖延下来。
然而事实上,顺天府的主体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因此朱瞻基犹豫起来。
毕竟北京与南京不同,南京的一些设施已使用多年,逐渐陈旧,即便不用水泥加固,也得修缮一番。
而北京刚竣工,许多地方经过翻修重建,此时再加水泥,大体已成形,效果有限。
毕竟刚建成的建筑,总不能拆了重来。
若真要拆建,恐怕最开心的就是那些文官和自己的父亲了。
他们原本就不支持迁都,一旦拆除重建,等完工不知要等到何时,迁都之事可能因此推迟,他们自是欢喜。
“你觉得你祖父何时会迁都?”
姚广孝看着朱瞻基,笑了笑问道。
“大概还要几年吧!”
朱瞻基犹豫着回答,他记得历史上祖父确实是在永乐十八年迁都的。
离现在还有五六年,说长不长,有时眨眼即过,几次北伐也就过去了。
但说短也不短,毕竟人生能有几个五六年。
不过朱瞻基没完全明白姚广孝问话的目的,这才犹豫。
姚广孝听了朱瞻基的回答,笑着没表态,而是继续问:“既然北京已大致建好,为何你祖父至今仍未正式迁都,只是表面上提升其地位?”
“老和尚,你直接说吧,别绕弯子。”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祖父迟迟未迁都,原因难道你不清楚?”
姚广孝被朱瞻基顶撞,也不恼,依旧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但我认为你作为孙辈,或许只知道表面,不知内情。”
朱瞻基:“……”
朱瞻基听后微微一怔,疑惑地望着姚广孝,下意识问道:
“老和尚,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其一,什么叫其二?”
姚广孝看了朱瞻基一眼,笑着道:“其一嘛,大家所想的那样,你祖父迟迟不迁都,是因为朝中有太多反对的声音,所以他一直拖着。”
“至于其二……”
姚广孝瞥了眼渐渐散去的大臣,笑道:“你以为你祖父真的怕了这些人吗?”
朱瞻基听后怔住了,呼吸也不禁停顿了一下。
难道自家那位祖父真的畏惧这些文官吗?这种问题,稍有常识的人都能回答出来。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自家这位祖父并非合法继承皇位,而是因为局势窘迫,靠着手中的剑一步步杀了侄子夺权登基。
这其中,建文帝身边的几位文臣确实难辞其咎。
这也是朱棣登基后执意*众多文臣的原因。
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惧怕一群文臣的反对?毕竟他暴君之名可不是虚名,若非如今收敛性子、顾及影响,也不会对文臣稍有妥协。
但仅凭这一点就说他怕了文臣,那简直是荒谬至极。
朱棣绝不会吝于再杀几个文臣以彰显其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