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朱瞻基的表情,姚广孝神色如常,微笑道:“你现在应该懂了吧?你祖父迟迟未迁都,并非是担忧这些人反对。”
“那又是为什么?”
朱瞻基脸上满是疑惑,下意识地问出口。
既然不是因为文臣反对,而且早已决心迁都,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迫不及待迁过去了。
“你祖父其实是害怕。”
姚广孝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他害怕的不是文臣,而是到了南京后,见到你曾祖父,怕被责怪他背叛了侄子,违背了你曾祖父指定的应天府作为国都,他想在迁都前做一些政绩,让曾祖父认可他,从而安心迁都。”
“所以,祖父一直没迁都,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朱瞻基听完,心中豁然开朗。
老实说,这样的话也只有眼前的和尚敢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换成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糊涂父亲,也不敢如此评价皇帝。
姚广孝见朱瞻基明白了,便点点头,笑了。
“依你看,若有一座比应天更为宏大、优越的顺天府,对你的祖父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
“一旦有了这样一座更胜应天的顺天府,祖父迁都的理由便会更多,那时他的内心也会更加安定。”
朱瞻基话音刚落,略感惊讶地抬起头,正迎上姚广孝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笑意的脸庞,忍不住皱眉瞪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这老和尚的圈套。
果然,话音未落,姚广孝便笑着说道:“听你这么说,看来你是同意再次扩建顺天府了?那么关于水泥和钱粮之事,还得劳烦你多费心思啊。”
朱瞻基:“……”
我是不是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果然这世上许多糟老头子都差不多,没一个好东西。
正所谓人老成精,越老越狡猾。
朱瞻基此刻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劲敌。
平日里他总能一步步设局让别人入套,今日却被眼前这老和尚反将一军。
什么叫比应天更大的顺天府?什么叫再次扩建顺天府?
不就是瞧见了水泥,才想把顺天建得更宏伟些吗?
还有,什么叫自己不反对?水泥和钱粮的事,难道不该自己操心?
这老和尚不过是问了几句话,几番对话间便不动声色地把人引入歧途。
身为朱棣的孙子,祖父正渴望名正言顺地迁都顺天。
而自己手中正好握着能助祖父达成心愿的筹码,这忙岂能不帮?
毕竟姚广孝说得再明白不过,祖父只求心安理得。
此时不帮便是不孝,要是祖父知道了,说不定会立刻停止北伐,回过头来教训自己。
他对祖父的性格了如指掌,有些事换了别人或许做不出,但祖父必定能做到。
“大师,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想通这一切后,朱瞻基看着姚广孝的眼神满是无奈。
“这远远不够。”
姚广孝听罢笑了起来:“有了水泥,我觉得顺天府四周的城墙值得好好修缮一番,之前的一些构想也能付诸实践了。
我听说你跟户部关系不错,跟夏原吉也很熟络,看来户部的钱粮还得靠你去说服。”
“你就直接让我掏腰包不行吗?”
朱瞻基听了这话,一脸无奈,让他去游说夏原吉,夏原吉那种吝啬的人,没点实际利益,想都别想。
姚广孝摇摇头道:“这不成,修顺天府是朝廷的事,钱也得朝廷出。”
停顿片刻后,他又补充道:“待会儿我会向皇上呈递奏折,说说水泥的事,这种东西作用非凡,说不定北边的城池都要大修,你也得督促周忱提升水泥产量。”
“好吧,您是师父,您说了算。”
朱瞻基撇了撇嘴。
姚广孝见状,嘴角微扬:“你也不必这样,参与修建顺天府对你而言也是好事。”
朱瞻基点点头,自然明白姚广孝的意思。
顺天城是他祖父的故乡,修建顺天城如同修缮祖屋,肯定会在祖父那里增加几分好感。
不过他对这些不在意,但也未拒绝姚广孝的提议。
姚广孝见状笑了笑:“没事别的事,我先走了,记得让工部送些水泥到鸡鸣寺,再安排个懂水泥的工匠过来,我有些想法要试试。”
“好,我马上让周忱给你安排人手和水泥!”
朱瞻基点头,对姚广孝要验证的东西充满好奇,不知这位老和尚会用水泥做什么。
刚想问问,姚广孝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
“对了,前几天让你找人看相的事,我最近有空,你可以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老和尚,你真会看相?”
朱瞻基听了,眼睛一眨,好奇地问。
姚广孝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话音刚落,他转身便上了先前来的马车,驾车的是个年长的和尚。
等到姚广孝坐上马车,连朱瞻基都没多瞧一眼,直接拉动缰绳赶着马车前行。
“我……”
朱瞻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
他原本还想问问这老和尚打算用那水泥做些什么呢。
不曾想这老和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如何?”
朱高炽见朱瞻基与姚广孝交谈完毕,便走过来,带着些许好奇询问。
刚才儿子与姚广孝对话时,他并未跟随,因为他清楚,有些话自己在场时,姚广孝是不会说出来的。
听到父亲发问,朱瞻基明白父亲关心的是什么,稍作停顿后说道:“放心,修建从应天到顺天的水泥路,这位大师定会支持您的。”
修建这条水泥路是一件好事,只要水泥质量过关,身为负责修建顺天段的姚广孝不会拒绝。
虽然姚广孝未提及此事,但朱瞻基已然猜到他的态度。
“这样就好。”
朱高炽听罢点点头,嘴角浮现笑意。
有了姚广孝的支持,这条水泥路的事基本无虞。
他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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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首条水泥路完工,并未举办过于隆重的仪式,但到场观礼之人中不乏平日里身着绯袍的官员。
此事影响颇大,加之水泥展现出的神奇功效,不少愚昧之辈称其为神迹,更有甚者获知消息后携带香炉前来跪拜。
尤其是朱高炽和朱瞻基留在水泥路上的手印和脚印,
虽未如朱瞻基所料成为网红打卡地,却被不少人用纸拓下这两人的手印和脚印带回家里,预备将来供奉。
朱瞻基得知此事后也哭笑不得,本只是随意为之,却没想到被当成珍宝,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将来若自己与父亲登基为帝,这便是两代*留下的印记,自是带有龙气。
与此同时,位于应天的大明日报亦未停歇。
随着仪凤门至长江码头水泥路的建成,报社记者迅速行动起来。
如今的报社,在朱瞻基多次向朱高炽提出建议,并完成近期扩建后,已不再是初创时那般简陋,而成为一个真正的正规机构。
报社内分工清晰,设有一线记者、负责撰写与修改稿件的编辑等职位,仅应天总社的员工就超过百人。
此外,还有十余位副主编、几位主编,以及后勤保障人员。
扩建完成后,印刷厂配备了将近五十个印刷台。
整个报社的员工数量接近三百人,每日印刷的报纸数量达五十万份以上。
如此大量的报纸投放市场,除了需要增加报童的数量,还新增了上百个固定报亭。
这些报亭由专人管理,旨在为那些喜欢固定地点售卖报纸的人提供便利。
此事起因于朱高炽曾向朱瞻基提到有人为了抢购报纸会堵塞报社大门,朱瞻基由此想出了设立固定报亭的办法。
报亭位置固定,每天在报社开门前,便会将当天的报纸提前送至各亭。
虽然这种方式可能并不比堵门更快,但因其位于人群密集区域,相对而言更方便,因此很受欢迎,报亭一开张便涌入大批买报者。
水泥路的建设吸引了众多记者前往采访。
尽管这些记者隶属于同一报社,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竞争。
每位记者记录的内容虽大致相同,但由于个人视角的不同,文章的趣味性和深度也不尽相同。
而且,一旦文章被选用发表,报纸上会标明原作者的真实姓名或笔名。
这样一来,即便报道的是同一件事,记者们依然会激烈竞争。
毕竟自古以来,文人之间的相互轻视并非罕见,竞争与比较始终存在。
若自己的文章得以刊登,自然会被认为更有才华。
这实际上也是朱瞻基为了让记者如实记录事实,避免胡编乱造而采取的一种方式。
因为参与记录的人数众多,一旦有人虚构内容,必然会在文章中显现出差异。
随着记者们的迅速行动,一夜之间,报社便诞生了数十篇有关水泥路的报道。
这些文章有的内容相近,有的角度独特。
经过精心挑选,并由总编朱高炽审定后,新的一期《大明日报》终于正式出版。
次日晨光初露之时,一辆辆满载报纸的马车便驶向应天各地的报摊。
“卖报啦!卖报啦!大明日报今日头条:首条水泥大道昨已启用,全长一千三百五十七步,四里有余,坚固似铁,马车往返不过片刻。”
天色微明,公鸡尚在啼叫,身着小棉袄、背着绘有皇室特制标识挎包的报童已穿梭街头巷尾,开始一天的劳作。
随着时间推移,应天居民对这些寒冬清晨便奔走吆喝的报童愈发熟悉。
锦衣卫时常出现在他们身旁守护,加之早先一些滋事的地痞流氓因祸入诏狱后再无音讯后,人们对这些略显单薄的报童虽谈不上尊敬,但也不至于恶语相向或欺凌。
且报纸低廉,仅需一文钱,部分无暇前往报摊者,会预先与报童商定,以额外支付一文钱或其他形式酬谢的方式,请报童将报纸直接递送到家。
久而久之,报童的身影几乎成为应天一道独特风景线,每日准时响起的呼唤恰似闹钟般提醒人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