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呀!”
少女生气的声音猛地拉回了辛久薇的神智。
辛久薇眨了眨眼,先看见的,是捧着镶金托盘,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后来为她寻找解药失足摔死的丫鬟——望晴。
视线转动,辛久薇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辛家的春日宴上。
她回到了刚及笄这年,颍州春光灿烂,她年华正好,亲朋俱在。
“你这个小贱蹄子!嚷嚷什么?”
尖酸刻薄的话让辛久薇回了神。
吊梢眼,八字眉的老婆子站在两人对面,呸了一声,数落道:“薇丫头,不是我说你!你年纪小,又是个笨的,连个丫鬟都管不好。这下人啊,太纵着,容易爬到主子头上。”
“日后你嫁给我儿,管家的事,还得跟我学着呢!”
说着,老婆子把手伸向托盘,朝那金光熠熠的簪子抓去。
下一瞬,辛久薇抓住老婆子的手腕,用力将人甩开。
“我辛久薇得的彩头,也是你能拿的?”
眼前这尖酸刻薄的婆子,其实是她兄长辛云舟的奶娘——冯氏,也就是祁淮予的生母。
上辈子,冯氏吃定辛久薇喜欢祁淮予,一直以婆母自居。
为了祁淮予,辛久薇对冯氏处处忍让讨好,让一个奶妈吃穿用度比寻常的贵妇人还要奢华,以至于每每赴宴,外人都以为冯氏是辛氏的长辈亲戚。
上辈子的春日宴,小姐们起了投壶的兴头,大家纷纷拿出物件添彩,最后被辛久薇拔得头筹。
而冯氏眼馋那些金饰,立刻就从望晴手上抢了去。
望晴不忿,争执了两句,结果冯氏撒泼打滚,闹得人尽皆知,为了维护冯氏的颜面,辛久薇只好当众罚了望晴一番。
而重活一世,辛久薇自然不会让旧事重演。
“反了天了,你敢推我?”冯氏先是震惊,而后便暴跳如雷,“小小年纪敢在长辈面前拿乔,你,你这是忤逆!”
席间贵女们被冯氏的大嗓门吸引,不明就里地看过来。
“辛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她姨母吗,两人怎么吵起来了?快去看看……”
“长辈?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辛久薇冷笑道,“不过喂我兄长吃过几日奶罢了,一个奶娘,也敢冒充我颍州辛氏的长辈?”
望晴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小姐一向文静秀气,何时这般疾言厉色过!
“你乱说什么!”冯氏脸色巨变。
辛久薇不是一向对她唯唯诺诺的吗?今天怎么吃错药了?难道不怕儿子不娶她吗?
想到这里,冯氏又挺直了腰板,压低声音道:“赶紧把东西给我,否则我告诉淮予,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不提祁淮予还好,一听祁淮予的名字,辛久薇怒火暗烧。
“一个下人,还敢以下犯上?望晴,捆了她动家法!”
“是!小姐!”望晴立刻让小厮动手。
可就近的几个小厮,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出一个老实长相的问道:“小姐,可是……祁公子……”
“你是辛家的奴仆,还是他祁淮予的?”辛久薇一边冷笑,一边心惊,没想到这个时候,祁淮予在辛家的地位已经如此之高了。
小厮们只好动手,冯氏一边尖叫躲闪,一边梗着脖子骂道:“什么下人,我呸!小贱蹄子,老娘早就放籍了,是良民,你辛家的家法,管不了我!”
这话一出,气势上的泼是撒出去了,却也无疑承认了她曾是辛家的奶娘,而不是什么远房姨母。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
“哦,这样?”辛久薇平淡地点点头,将冯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望晴,她身上哪些东西是咱们家的?”
望晴连忙道:“全都是!”
“既如此,把她这身华服珠钗扒了,家法既管不了良民,那就将人捆了报官!”辛久薇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罪名嘛,自然是偷盗辛家财物。”
“我没有!我没有!”听到要报官,冯氏急得大喊,“你要做什么,这些明明都是你送我的!”
“久薇,你们在做什么?”
也许是母子连心,冯氏才哭喊两三句,祁淮予便赶了过来。
辛久薇克制住心中的波澜,面色平静地看过去。
一众公子哥中,为首的祁淮予格外打眼,一袭月白锦袍,束发金冠上镶的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他原本生得便龙眉凤目很是英俊,被辛家这些昂贵物什一衬,更显得芝兰玉树,周身都是贵公子的气派,人群中如众星捧月。
哪里是奶妈儿子会有的样子。
见他这副模样,辛久薇只觉讽刺。
祁淮予一到,冯氏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哭天喊地地告状:“辛久薇这丫头反了天了,当众扒我衣服!儿……”
祁淮予狠狠瞪了冯氏一眼。
冯氏这才想起什么,赶紧闭上了嘴,在一旁抽抽噎噎。
这些年,祁淮予一直打着辛家的名义读书和交友,外面没人知道他是奶妈的儿子,加上辛久薇的外祖正好也姓祁,人人都以为他是辛久薇的表哥。
甚至,上辈子他们成亲后,连知道祁淮予是入赘的人都很少。
辛家唯一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慢慢的,整个颍州都默认辛氏未来要靠祁淮予这位“表少爷”,他的出现,竟比辛久薇这个正经辛氏女,更让人放心。
“久薇,你又任性了。”
祁淮予摇了摇头,用一句话,将无理取闹的帽子扣在辛久薇脑袋上。
一直都是这样。
辛久薇为他争取时,他不声不响;辛久薇有事犹豫时,他说她胆小怯懦。
而一旦对他或他娘不利,他就说辛久薇任性,耍小姐脾气。
上辈子的辛久薇被说多了,次次都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辛久薇冷笑一声:“我任性?祁公子不如好好解释解释,我如何任性了?”
祁淮予一派正气凛然:“老吾老及人之老,这位……冯氏,年纪也大了,有什么道理不能好好言语?你又是家法,又是报官,叫人知道,会说你辛家三小姐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待人苛责,性格残暴。”
席上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祁淮予身后的公子哥们还暗道,幸亏这辛三小姐一门心思扑在祁淮予身上。
否则要是让他们娶这么个贵女回去,实在是家门不幸!
祁淮予又叹了口气,“罢了,你本就不爱读书,不懂这些。也只能由我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