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台下众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辛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有薛姑娘珠玉在前,她恐怕是心中担心。”
“既如此,不上台就是了,现在这样岂不是骑虎难下。”
“大约是心中不服气吧,从前总说她琴技乃颍州第一,不知多看不起人呢,如今且让她瞧着,什么是山外有山。”
而男席中,更是早有好事之人拍了拍谢三少。
“长景兄,这不是在同你说亲的辛大小姐吗?”
谢长景不屑一顾,又听众人猜测辛兮瑶没什么本事,面上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
“什么说亲,我可高攀不起。”
众人正议论着,琴弦忽地被缓缓拨动,琴音响了。
柳七先听出来,怔了怔:“这不是薛应雪刚才那首曲子吗?”
琴声渐其,其余人也听出来了。
“辛大小姐竟然跟薛姑娘弹的同一首曲子!”
“那曲子不是薛姑娘写的吗,她怎的也会弹?”
“这不是巧了嘛,没想到来春日宴一趟,也有这等好戏看。”
薛应雪的神情有些僵硬,但想起之前祁淮予对她说的话,又放下心来。
这个曲子的确是祁淮予给她的,但他打听过,辛兮瑶普曲时除了院子里的下人,并没有别人听过,琴谱也不曾留有备份。
就算辛兮瑶说这是她做的,也拿不出证据来,何况自己已经先声夺人。
琴音落到一个很缓和的阶段,辛兮瑶弹得婉转平静。
薛应雪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又自信了几分。
她对自己一向有些信心,从前家人尚在时,她也是饱读诗书,学过许多东西的,况且琴技也与一个人的领悟力有关,她的眼界岂是辛兮瑶一个锁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能比的?
果然,便听四周的人比较了起来。
“听着倒是与薛姑娘没什么不同。”
“真是搞不懂,辛大小姐何必再弹一遍一样的曲子?甚是乏味。”
薛应雪勾了勾唇角,忽地感受到隐隐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才想起自己必然受人注目,便抬起手想为辛兮瑶鼓掌,以此来掩饰自己眼中笑意。
手刚抬起来,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咦”了一声。
“此处走势似乎跟薛姑娘刚才弹的不同了。”
话音刚落,就见辛兮瑶的手指缓缓停歇,琴音渐弱。
下一瞬,她又重新抬起手,忽地一拨琴弦,手指翻飞,琴音以一种凌厉之势划破长空而出。
“曲子变了!”
与方才令人沉浸的忧愁婉约不同,辛兮瑶接下来弹出的曲子气势磅礴,声声如利剑,又时如珠落玉盘,让人不自觉地战栗,心中升起感慨之意。
台下顿时没有人再发出议论的声音。
一曲终了,久久无人发声。
与众人的沉醉呆愣不同,即使刚弹完一曲堪称激烈的曲子,辛兮瑶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她眼中带着惯有的傲然,站起来微一行礼,便让人收了琴,下了台去。
直到她娉婷的身影重回席间,众人才想起来鼓掌,顿时掌声雷动。
“好!”
不知哪位公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从未听过如此大气的琴曲了,与前朝破阵曲也不相上下!”
“没想到辛大小姐风姿翩然,竟也有此等气势!”
“她不是和薛姑娘弹的一首曲子吗?为何后面差距这样大。”
“现在听来,倒是觉得薛姑娘弹的不像完整曲目。”
“是也是也,前曲虽初听惊艳,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加上辛大小姐后加的这段才是完整!”
“我听来倒是觉得薛姑娘不适合这首曲子,就算单论前一段,也是辛大小姐的技艺更加。”
薛应雪的神情渐渐僵了。
忽地,有人奇怪道:“这曲子不是说是薛姑娘谱写的吗?为何辛大小姐会弹?”
“或许是薛姑娘给她的?”
“可为何薛姑娘要给辛大小姐完整的琴谱,自己却只弹前半段呢。”
袁小十早已在两首曲子中听出端倪,她故意大声地问薛应雪:
“薛姑娘,这曲子当真是你写的?”
薛应雪面色僵硬,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祁淮予。
却见对方默默坐在男席里,竟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显然是打算置身事外。
反而是陈公子站起来大声道:“薛姑娘才华横溢,自然是她做的!”
“那为何辛姐姐弹的更完整?”袁小时道,“不如让薛姑娘自己说,曲子是谁作的?”
薛应雪不自觉握紧了拳,背脊挺得笔直而僵硬。
原本她是可以咬定曲子是她做的,但谁能想到辛兮瑶还有一段!
若是她嘴硬下去,她们定然会叫她将后半段弹奏一遍,她怎么可能会弹?
无奈之下,她只好做出选择。
薛应雪缓慢调整了神情,站起身道:“此曲是我偶然所得,当时不知谱曲人是谁,一直心向往之,想与之探讨一二,却没想到是大小姐。”
她冲辛兮瑶微微一笑,“大小姐深藏不露。”
正放下茶杯的辛久薇听了她的语气,觉得十分好笑。
明明是薛应雪擅自拿了她姐姐的曲谱,却说得好像是薛应雪看得起这曲子才弹的一般。
袁小时对薛应雪说:“可你刚才分明说这曲子是你写的,你怎么冒领别人的东西呢?”
薛应雪看她一眼,傲气地问:“我当真有说过半个字,这曲子是我写的?”
袁小时一怔,似是有些不确定,仔细回想一番,薛应雪竟真的没有说过。
不过是别人称赞时,她不否认罢了。
袁小时顿时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她这难道不是强词夺理吗?”
柳七冲她摇摇头,“罢了,此事再计较又有什么用,她不是从来都这样吗?还是得看辛姐姐如何想。”
辛兮瑶站起身,冲众人娉婷地略一行李。
“此曲是由我所做,至于旁人怎么得到的,我没兴趣知道。”
说完,她轻轻点头,缓步往别处走了。
“就算别人也拿到了曲子,也还是欣姐姐弹得更好!”袁小时大声道。
柳七也笑道:“是了,况且琴曲所有人都能弹,更难得的却是这写出这曲子的人。”
“是是是,加上后来的那一段,此曲应当为后世传颂啊!”
“想不到辛氏竟出了这样的天才,不愧是世家啊。”
“辛大姑娘当之无愧为颍州第一才女!”
一旦有了议论声,便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对辛兮瑶的夸赞中,一时再也没有人想起薛应雪了。
谢长景怔怔坐在席间,直到林公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兄,你怎么了?”
眼前闪过方才那道翩然身影,谢长景回过神来,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哎!去哪儿啊?”林公子在后面叫他,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