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景一怔,他从来没有被辛兮瑶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过,起初先是一慌,随后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骨子里的傲慢并没有因为辛兮瑶才华的展露而真正消失,就好像他一边纠缠着辛兮瑶,一边却与她的妹妹作对,还将妹妹一个人丢在危险的雨夜里。
辛兮瑶要深知这一点,她不想与谢长景纠缠,提着灯与家丁一起先出发找人去了。
府里得了消息,辛云舟急匆匆从自己院子里出来,找到被家丁扶进来的祁淮予,辛父也在。
“怎么回事?我妹妹呢?”
祁淮予虚弱地都站不住了,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辛父面前。
“伯父,都是我没有拉住久薇,您罚我吧!但请您先让我去将她找回来……”
“不怪你怪谁!”辛云舟气道,“她同你们一起上的山,回来怎的就被落下了,祁淮予你还是个男人吗!”
祁淮予脸色苍白,不管不顾地往外走,一副铁了心要去找辛久薇的模样,家丁拦也拦不住。
“罢了,先回来。”辛父一挥手,“你也受了伤,就别去添乱了,辛叔,你再多带些人出去。”
管事辛叔连忙去点人,辛云舟既担心妹妹,又怕姐姐出去也遇到什么意外,狠狠瞪了祁淮予一眼,跟着出去了。
山下的鸡飞狗跳没有传到崇吾山上。
翌日清晨,空气里都是落雨后泥土的清香,辛久薇在隐隐传来的鸟啼声中醒来。
她身上还是很痛,摔下来时撞出不少淤青,但身子是干爽的,头发被清理过,也换了衣服。
她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是一套干净的旧麻衣,有点宽大,她自己的衣服不见了。
辛久薇眨了眨眼,心底破天荒闪过一丝慌乱,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却不像是灵隐寺安置客人的厢房。
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大婶,后面跟着一个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的姑娘。
辛久薇的眸光一顿,她见过这个姑娘,在前世的时候。
“辛姑娘,你醒了。”大婶笑呵呵地端来一碗药,“正好,这是治风寒的汤药,你昨夜淋了雨,先赶紧喝一杯。”
辛久薇接过药碗道了谢,先问:“您是?”
大婶道:“我就是住这儿的猎户,你就叫我刘婶吧,昨夜觉明大师将你带过来的,你一个姑娘,受了伤又淋了雨,他带回寺里去不方便,你若想跟他道谢,等好些了再过去吧。”
辛久薇点点头,看着安静般喝药,实际心里还在琢磨。
她赌了一把大的却万万没想到这山上还有女猎户,觉明会把她扔在这儿。
辛久薇心里叹了口气,悄悄看了大婶身后的姑娘一眼。
“刘婶,这位是?”
刘婶将那姑娘拉过来,笑道:“这是我闺女,小丫。”
小丫做一身普通的布衣,露在外的脖子和手指都修长,手腕一看就很灵活。
她已经很尽量做出温和友善的模样,但眼睛里却是常年杀人的锐利。
上辈子辛久薇只在祁淮予身后见过她一次,那时候他们在跟萧珣一起回京的路上,遇到了暗杀。
她杀了一个冲到他们面前的巨人一般高的刺客,手中弯刀直直插进对方的脖颈,一刀毙命。
辛久薇那时吓得要死,祁淮予在生死关头松开了她的手,若不是这个年轻女人出现,她应该就是这场暗杀里最无辜的死者了。
那之后辛久薇做噩梦,都时常会梦见这女人救下她之后,月光下冷漠的脸。
她不叫小丫,她是萧珣还没起势时就跟在身边的暗卫和杀手。
柳鸦。
辛久薇借着喝完药将药碗递还给刘婶,悄悄将两人都打量了一下。
萧珣的暗卫都没有父母亲人,这个刘婶恐怕也是他的人。
这里也是萧珣的地盘。
辛久薇放下心来,捂着心口轻咳两声,“实在是叨扰刘婶了。”
刘婶笑眯眯的,端着碗起身时辛久薇注意到她比一般农户的女人都还要壮一些。
“哪里的话,你一个姑娘,大雨天受了伤,我们怎么会坐视不管。”
她似乎十分关心地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山上,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辛久薇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双眼也红起来,泫泫欲泣。
“我同未婚夫一起上山来踏青的,回去的路上遇到暴雨,那马不知道怎地发了狂,马车不受控制,我的未婚夫他……”
她像是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害怕极了。
刘婶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与柳鸦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安慰辛久薇:“那他也真是可恶!你莫怕,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好些了,婶子送你下山去,回家了就好了。”
辛久薇擦擦眼泪,又好是一番道谢。
她伤到了脚,轻易下不了床,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辛久薇靠在床头琢磨着,看着刘婶和柳鸦出了门,两个人的身影在窗外晃了一下,随后响起隐隐的说话声。
她听不清楚,但听出来说话的不只两人,还有一个人像是在听她们汇报。
辛久薇的心落下来,闭着眼又睡去,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了。
她小心下了床,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出了门,才发现这屋子里面看着简单,外面的院子却很大,三面都有房屋。
院外有一棵垂丝海棠树,起风的时候海棠花瓣被吹下来,落在觉明雪白的僧衣上。
好像遇见他的时候总有海棠。辛久薇想。
一道纤细的影子落下来,觉明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却笑吟吟的姑娘。
“觉明大师,您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