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直视沮授的眼睛:“黄巾暴虐,百姓流离。袁公欲匡扶汉室,正需先生这般大才相助。先生忍见天下继续沉沦吗?”
沮授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屋内:“进来喝杯茶吧。”
田丰知道,这是机会。他跟随沮授进入简朴的草庐,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山河社稷图》,桌上摊开的正是《春秋》。两人对坐,沮授煮茶的动作娴熟而优雅。
沮授将热茶推到田丰面前:“我听闻袁本初优柔寡断,好听谗言?”
田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品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袁公确实有缺点,但正因如此才需要先生这样的诤臣。若人人因主公有缺点而避之,天下何时才能安定?”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沮授。他望向窗外的远山,长叹一声:“我沮氏一族世代忠良,眼见汉室倾颓,确实寝食难安...”
“先生,”田丰抓住时机,“与其在此独善其身,不如出山辅佐明主。若袁公不听良言,先生大可再次归隐。”
沮授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好!我随你去见袁本初。但有一言在先——若他不能纳谏,我立刻离去!”
田丰大喜,起身深施一礼:“先生高义,田丰代天下百姓谢过!”
田丰与沮授离开常山时,初夏的阳光已变得炽热。沮授骑在马上,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突然开口道:“元皓,审正南(审配)与我素有交情,不如由我修书一封,邀他共襄盛举。”
田丰眼前一亮:“若能得先生相助,自是事半功倍。”
当夜投宿驿站,沮授伏案疾书,笔走龙蛇。田丰在一旁研墨,瞥见信中字句恳切而不失锋芒:“……董卓暴虐,人神共愤。袁本初聚四方豪杰,欲匡扶汉室。正南素怀忠义,何不出山共谋大业?若忧袁公不能纳谏,授愿与君同进退……”
三日后,信使带回审配的回音。
这位刚直之士只回了寥寥数字:“既沮兄相邀,配当从命。”
田丰展开审配的回信时,手指微微发颤。他原以为要费尽唇舌才能说服的刚烈谋士,竟因沮授一封信而改变主意。沮授见状,抚须微笑:“正南性烈如火,却最重信义。当年我在冀州为官时,曾为他洗雪冤屈,他至今念念不忘。”
“先生高义。”田丰由衷赞叹,“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就这样,在沮授的协助下,田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招揽到了审配和辛评。
名单上的于迅、陈迅是兄弟二人,同在巨鹿讲学。当他们听说沮授、审配都已投效袁绍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邀请。
最令田丰意外的是在寻访于迅、陈迅时,在一处乡间私塾遇到的一群年轻学子。这些寒门子弟虽衣衫简朴,却个个目光炯炯,谈吐不凡。
“先生们是袁公使者?”一个名叫韩珩的青年大胆询问,“不知袁公用人,可看出身?”
田丰被这直白的问题震动了。他看向沮授,发现这位名士眼中也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袁公用人唯才,”田丰郑重回答,“若诸位真有才学,何不随我去邺城一试?”
沮授在一旁补充:“田先生是袁公心腹,他既开口,必不会让诸位失望。”
最终,除了名单上的谋士外,田丰还带回了韩珩等七位寒门才子。
返程路上,沮授与田丰并辔而行,望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禁感慨:“元皓此行,可谓满载而归啊。”
田丰却眉头微蹙:“人才虽多,但关键在于袁公能否善用。先生以为呢?”
沮授沉默片刻,望向远处邺城的方向:“尽人事,听天命吧。”
当这支由冀州各地名士组成的队伍抵达邺城时,袁绍亲自出郭十里相迎。他身着锦袍,腰佩玉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元皓真乃吾之子房!”袁绍执田丰之手,喜形于色,“得此众多贤才,何愁大事不成?”
田丰谦虚地退后一步:“此皆沮先生之力。若非他相助,丰岂能如此顺利?”
袁绍又向沮授致谢,然后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城。宴席上,觥筹交错,袁绍对每位新招揽的谋士都殷勤相待,特别是对沮授、审配等名士更是礼遇有加。
酒过三巡,田丰注意到辛评悄悄离席。他跟出去,发现辛评独自站在廊下望月。
“辛公为何不与众同乐?”田丰问道。
辛评回头,脸上已无宴席上的热络:“田先生真以为,靠这些虚礼就能成就大事?”他压低声音,“袁本初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但关键时可能优柔寡断。田先生可曾想过这一点?”
田丰心头一震,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辛公这样的谋士直言进谏。”
辛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愿如此。”说完,转身回到宴席中。
夜深人静时,田丰独自登上城楼。邺城灯火渐熄,只有远处袁绍府邸依然明亮。他想起这一路的招贤经历,想起那些或热忱或疑虑的面孔,想起沮授那句“尽人事,听天命”,心中百感交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沮授。
这位名士手中提着酒壶,递给田丰一杯:“元皓在想什么?”
田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在想,我们带回这么多人才,究竟能否改变这个乱世。”
沮授望向星空:“群星虽多,需有北辰指引。袁本初能否成为那个北辰,尚未可知啊。”
二人沉默对饮,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与躁动。
城下偶尔传来更夫的声音,提醒着人们长夜将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