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均一路跋山涉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虽然做不到姬藜所言的昼夜不歇,但也是日出赶路,日落扎营,
硬生生只用一个半月便回到安邑,
此时距离共工氏和高阳氏的约定还有两个月,时间非常充裕,不会有任何意外。
策马奔向宫殿的商均扬起烟尘,正在前往宫殿的皋陶见状,急忙派武士拦住他,
皋陶看着眼前头发油腻,结成一团,络腮胡张牙舞爪,黑黑瘦瘦,一副快要死掉模样的人,连连叹息,
他不忍责备这个看着可怜的人,只是劝告:
“你是山中采铜矿的奴隶吧,还是河道上的,有什么急事告诉我就行,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宫殿,被人杀了也有可能。”
商均忽然抱住皋陶,满是见到故人的欣喜,他仰天长啸:“我商均又回来啦!”
皋陶推开面前人,扶住他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商均?你是商均?你从昆仑海回来了?”
“怎么就剩你一个?其他人呢?竖亥呢?苡中呢?”
商均顾不得解释,只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一块帝尧玉柱,一块卜骨。
“快,我要面见帝尧,我把消息带回来了。”商均略带焦躁,干裂起皮的嘴唇不停颤抖,
二人身旁又路过一行人,他们见到商均手中的帝尧玉柱,慌忙行礼。
皋陶打量着商均憔悴的面庞和身形,虽然从前对这个膏粱子弟没什么好感,
但如今再见,也明白商均早已今非昔比,
于是他有些心疼的说道:
“舜和尧在里面,你回去好好洗洗,吃点东西再来吧,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先带进去,等你休息好再慢慢和尧说。”
商均深深看了一眼宫殿,点头同意,这样面见尧太过无礼,何况父亲兄长都在,自己得体面一点。
目送皋陶进入宫殿后,商均转身离开。
不多时,宫殿内的尧便接连下几道指令,
指令发出后不久,尽管已是下午,却依然有数十人带着陶唐氏信物,狂奔向四面八方的邦国。
这时鼓俊又忽然闯入,举着一张兽皮,也不行礼,急急忙忙的跑到尧舜身边,难以置信的说道:
“共工氏和高阳氏传来消息,他们有大规模人员和粮食调动,似乎是要发生战争,连战象都牵出来了。”
尧知道这是舜安插在各处的探子给的消息,只是这次来的有些迟,可能是邦国戒严的缘故,
他当即立断:“鼓俊,去找四岳,召集我的侍卫直接出发,不用准备仪式,越快越好。”
鼓俊离开后,尧又拉过舜,嘱咐道:
“你先回去看看孩子,在安邑做好准备。”
“对了,再找人去通知羿,让他集结队伍,发往共工氏。”
安邑,舜的院落内,
阴凉处,女英噙着眼泪,细心的给商均篦去头发中的跳蚤虱子,
娥皇女英本在院中织布,见到一个野人模样的男子闯入,吓得惊叫起来。
但毕竟母子连心,女英立马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商均,
她一边心疼的给孩子梳理头发,一边招呼奴隶们打水,准备衣服和食物。
哪知商均拒绝了这些,只带着一身新衣服蹿出院子,独自一人跑到河边,就着河水洗刷身体,
“身上那么多疤,要是给母亲看见,那还得了。”
商均细细数着身上的疤痕,一边用力搓洗身体,
从日头西沉到夕阳西下,商均才把自己搓干净点,
他扎起长发,披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舒舒服服的就要回去,
可一转身,他却看见了舜。
舜站在河岸边,身后跟了几个随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商均赶忙向自己的父亲行礼,随后他上岸站在舜身边,本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迎着夕阳,舜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
“辛苦了,孩子,回来就好。”
......
共工氏,西河,宫殿内。
共工没有理会整日哭泣的使者,只是不厌其烦的摆弄着他的沙盘,
或趁着奴隶来送食物时,将目光探出屋内,看着外面巡逻的武士。
“别哭啦别哭啦,伊祁家的小子。”共工向哭肿了眼睛的伊祁乐招手。
“我是陶唐氏的乐!我是尧的使者!”伊祁乐怒吼,
“还有,我不小,我四十了!”
“哎呀,等我回去告诉尧,一定会狠狠责罚你们共工氏。”共工捏着嗓子模仿对方的哭腔,
伊祁乐气得脸色通红,一时胸闷气短,差点没背过去。
“乐,别死啊,你来看看,外面好像没有人了!”共工欣喜的喊道。
伊祁乐翻身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趴在共工上面向外看去:“好像外面真的一个人都没了。”
共工顶开伊祁乐,走到自己平日睡觉的稻草处,顺着柱子爬了上去,
伊祁乐大惊失色,喊道:“老东西,你干嘛!别摔死咯。”
共工没有理会他,只是顺着柱子爬上房梁,
不一会,一柄沉重的青铜斧被重重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铺满房间的灰尘,
随后,共工自房梁上爬下,吃力的拾起斧子。
烟雾散去,伊祁乐的眼中,出现一个矮壮的男人,他虽然须发皆白,头顶还有些秃,
但宽阔的肩膀,筋肉盘虬的双臂,坚毅的眼神,无不昭示着他曾经的勇猛和强悍。
“共工!你这里有斧子怎么不早拿出来!”
“啊?都烂成这样了,还能用吗?”
伊祁乐一开始被共工的气势怔住片刻,直到回过神,才小跑到他身边大呼小叫。
共工深情的望着曾经的老伙计,
柄不知换过几次,斧头却许久未打磨过,遍布绿色的锈蚀,
就像他自己,已经难堪大用。
他用这柄斧头,杀过蛮人,斩过蛟龙,但想想,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共工知道自己有时神志不清,他甚至觉得噎鸣把自己关在这里,对共工氏是一件好事,
但他实在放心不下修筑堤坝的事情,这次堤坝的规模空前,不止为保全自己,也有保全下游的意图,
起码要拖延一点时间。
没有人支持他,没有人理解他,
竖亥除外。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为了修筑堤坝,闹得邦国内豕突狗跳,这是我的过错。”
“我也许本心是好的,但我实在是操劳不了那么多,才让大家都跟着我吃苦。”
“这次出去,我要召回四岳,把共工之位传给他。”
“粮食,再找别人借点吧......”
破斧狠狠劈下,木门应声而倒,
共工带着伊祁乐,走出宫殿,
邦国内人声鼎沸,声音嘈杂,却见不到人影,
直到他们来到共工氏祭坛前。
前方,是被万人簇拥的噎鸣,
九面太阳图腾飘扬在他身后。
噎鸣站在祭坛之上,高举仅剩的左臂,
身边左右是句龙和相柳,
这二人分别握着代表邦国权力的玉钺和代表神权的青铜杖,站在噎鸣身边,
浮游一干人等则是被捆住丢在一边,脸色晦暗,如丧考妣。
伊祁乐满脸同情的望着共工,一边砸吧嘴一边摇头,
共工则是一脸疑惑:“怎么会这样?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
太行山以西,陶唐氏,
入夜,一行人马举着火把冲出安邑,
商均得知尧已经出发,向父亲要了一队人,带着竖亥的兽皮,家门也不进,直接乘着马车追赶上去,
女英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却没能等到商均归来,
舜到家说明情况后,身为人母的女英只得暗自垂泪,盼望着早日再见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