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说完,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会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她抱起已经开始专心啃奶果的女儿,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石屋。
当第一缕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时,乐清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幽暗的洞口。
石屋内,那个曾经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抱着他们的儿子。
一个冷漠的神只。
一个脆弱的婴孩。
这幅画面,荒诞,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希望。
乐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抱着女儿,朝着记忆中长有草药的山谷走去。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找到凝魂草的材料。
不仅仅是为了任务奖励。
更是为了让他,早日找回属于“银虎”的灵魂。
石屋内。
银虎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生命。
小家伙不哭了,只是挥舞着小拳头,偶尔砸在他的胸口,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通过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渗透进他那片冰封的内心世界。
他那神化的理智,依旧在告诉他,应该将这个东西放下,恢复自己绝对的、不被干涉的状态。
可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他只是抱着他。
静静地,感受着那份来自于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
石屋之内,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流逝得缓慢而滞涩。
银虎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像一尊被强行赋予了新功能的古老雕像。
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地挥手挥脚。
他墨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婴儿小小的脸,那是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全新的困惑。
这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自己要抱着它?无数个问题在他那已经趋于绝对理性的脑海中盘旋,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只知道,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逻辑。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家伙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细小的手脚在襁褓里蹬踹,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哼唧声。
这声音,对银虎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他的理智在催促他,将这个噪音源放下,回归到那无人可扰的绝对的死寂与平静之中。
可身体的本能,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像是野草,在他冰封的心湖边缘疯狂滋长。
伴随着烦躁的,还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无措。
“唔……哇……”
哼唧声很快升级,变成了嘹亮的啼哭。
这哭声尖锐而充满生命力,像一把锋利的小锥子,锲而不舍地钻凿着他坚固的神性壁垒。
银虎第一次主动做出了反应。
他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小东西,脑海中闪过乐清之前的动作。
于是,他学着她的样子,极其僵硬地、笨拙地,轻轻晃动起自己的手臂。
这个动作,并非出自思考,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于血脉记忆的模仿。
然而,神只的模仿显然缺乏灵魂。
他的晃动,与其说是在安抚,不如说是在颠簸一个精密的仪器。
效果可想而知。
“哇——哇啊——”
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这不适的晃动而变得更加凄厉。
银虎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男人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棘手”的情绪。
晃动不行。
他停下动作,尝试着将这个哭闹不休的小东西换个姿势。
他一只手托着婴儿的后背,另一只手去调整襁褓。
可他那双习惯了撕裂空间与掌控元素的手,在面对如此柔软脆弱的生命时,显得无比笨拙。
一个失手,小家伙的身体猛地向下滑去。
那一瞬间,银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手臂瞬间收紧,将即将滑落的婴儿牢牢地箍回怀里。
动作之快,力道之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怀里的小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哭声都顿了一下。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小宝胡乱挥舞的小手,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从银虎肩头垂落下来的一缕银色长发。
那发丝冰凉、顺滑,带着奇异的触感。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停止了扭动,只是睁着一双和银虎如出一辙的墨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的、陌生的东西,小手则紧紧攥着那缕银发,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时不时还想往嘴里塞。
银虎低头,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自己的头发,被这个小东西攥在手里,一种无法言喻的酥麻的触动,顺着发丝,通过头皮,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他的身体,彻底僵住了,暂时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那份神性的冰冷。
与此同时,在数十里外的山谷中,乐清的心情也如过山车般起伏。
她抱着专心啃奶果的女儿,凭借着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几味用于辅助的草药。
她一边小心地采摘,一边时刻留意着女儿的动静。
计划的成功,让她心中窃喜。
那个神明般的男人,终究还是被血脉的本能所束缚。
可一想到自己将那么幼小的儿子,丢给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品,后怕的情绪又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手心冒汗。
这简直是在用儿子的命,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穿过一片灌木丛,乐清的视线豁然开朗。
她看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凝魂草。
那是一株通体晶莹,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奇特植物,正静静地生长在一道陡峭的悬崖峭壁上。
崖壁光滑如镜,几乎没有可供攀附的凸起。而在悬崖旁边,便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幽幽地向外冒着危险的寒气。
乐清的脚步停住了。
放弃吗?放弃,就意味着银虎的恢复将被无限期延后。
他们将继续困在这个石屋里,维持着这种危险而诡异的平衡。
还是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