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景苑18栋301室的防盗门被敲开时,一股混杂着烟味和男性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陈维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右袖口不自然地垂落,遮住了小臂——那是刑警队长陈立峰昨天在问询时就注意到的细节。
“陈先生,昨天你说案发时在公司上班,”陈立峰盯着对方躲闪的眼神,“但我们调取了考勤记录,你8:05分打卡后,直到11点才出现在车间监控里。这中间的三小时,你在哪里?”
陈维喉头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我、我去见客户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陈立峰瞥见锁屏壁纸是个望远镜镜头里的模糊人影,背景正是18栋201室的阳台。
对门201室的警戒线还未撤去,技术员正在采集陈维住所的指纹。陈立峰走进他的卧室,窗台上摆着三台不同型号的望远镜,其中一台正对着201室的卫生间窗户——角度精准得可怕,能清楚看见洗手台的镜子。
“队长,床底下有这个。”小林举起个透明收纳盒,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几张照片:李曼莎在阳台晾晒衣物、在厨房切菜、送孩子上学时的背影。最新一张摄于9月10日,她穿着米色连衣裙站在玄关,门锁上的钥匙环清晰可见。
陈立峰皱眉。这些照片显示,陈维至少跟踪了受害者一周,甚至掌握了她的钥匙摆放位置。他转身时,看见衣柜门半开,里面挂着件带血的白衬衫——领口处有三道平行的划痕,和李曼莎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吻合。
“陈维!”他厉声喝止正要夺门而逃的男人,“右臂的伤,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审讯室里,陈维的衬衫被撩起,右小臂上的划伤呈斜切状,伤口边缘红肿,显然是新鲜伤。“我说了是下井时刮的!”他尖叫着,“你们凭什么翻我房间?”
小林将照片甩在桌上:“这些偷拍照片,还有望远镜的角度,你还说和李曼莎不熟?” 他指着那张9月10日的照片,“你连她家钥匙长什么样都拍下来了,是不是想偷配钥匙?”
陈维突然沉默,手指绞着袖口。过了很久,他低声说:“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很像我前女友……” 声音越来越小,“每天看她送孩子,做家务,我就忍不住想多了解她一点……”
“所以你案发前一晚没回家,”陈立峰接过话头,“是蹲在她家楼下,等她丈夫上班后动手?”
“不是!”陈维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我昨晚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监控可以证明!” 他掏出手机,翻出充值记录,“你们看,登录时间从23:00到7:30,根本没离开过!”
网吧监控证实了陈维的不在场证明。但他手臂的划伤仍疑点重重——法医鉴定显示,伤口形成时间在9月11日上午10点后,即案发两小时后。“可能是他逃跑时刮伤的,”小林盯着报告,“但他为什么要撒谎?”
陈立峰盯着陈维的望远镜,忽然想起便利店老板的证词:案发当天早上,有个穿灰色t恤的男人在单元门附近徘徊,左眉有颗黑痣。而陈维皮肤白皙,脸上干干净净——那个男人,另有其人。
“查一下陈维的通讯记录,”他忽然说,“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和10楼的住户联系过。”
李坤的单元门打开时,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飘了出来。这个住在后楼10层的工厂工人穿着蓝色工装,领口别着工作牌,看见警察时露出憨厚的笑:“警官,昨天不是问过了吗?我就是去朋友家修电视,9:37分离开小区的。”
陈立峰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的结痂——和现场剪刀的握把尺寸吻合。客厅的电视柜上摆着台老式望远镜,镜头指向18栋方向。“您平时喜欢看远景?”他随口问。
李坤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啊,看看远处的运河,放松眼睛。” 他转身倒水时,陈立峰迅速扫过沙发缝隙:半张便利店小票露出一角,日期是9月11日8:15,购买物品栏写着“白酒1瓶”。
监控室里,小吴将两段视频并列播放:8:00陈维刷卡离开小区,步伐急促;8:20李坤从侧门进入,刻意避开主路,低头盯着手机,左眉上方的黑痣在晨光中闪烁。
“就是他!”便利店老板指着屏幕,“那天早上买白酒的就是这个人,戴的帽子和t恤和监控里一样!”
陈立峰点头,目光落在李坤离开时的画面:9:37分,他站在小区出口,抬头望向监控镜头,嘴角微微下垂,像是在确认什么。手中的塑料袋里,两个圆柱形物体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和现场缺失的白酒瓶容量一致。
对陈维的第二次询问在小区花园进行。这个单身男人蜷缩在长椅上,望着201室的阳台,忽然说:“其实我知道她每天9点吃早餐,10点会去阳台收衣服……” 他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李曼莎的作息:8:09回家,8:15热牛奶,8:30擦地板……
“你记这些做什么?”陈立峰接过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写着“9月11日 多云 适合行动”。
陈维突然颤抖起来:“我本来想今天早上找她借酱油,可是……” 他猛地捂住嘴,眼里泛起泪光,“我没想过杀人,真的没想过!”
远处,李坤正拎着垃圾袋走向垃圾桶,蓝色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白色布料——和现场发现的浸满酒精的残片材质相同。陈立峰站起身,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该去会会10楼的‘修电视师傅’了。”
李坤的工位在工厂钳工车间,机器的轰鸣声中,他正专注地打磨零件。陈立峰注意到他左手食指缠着纱布,班长说:“昨天操作失误划的,他啊,最近总魂不守舍的。”
办公桌上,李坤的手机屏幕亮着,锁屏是张全家福:妻子抱着女儿,他站在旁边傻笑。但陈立峰发现,照片背景里的窗帘花纹,和18栋201室卧室的窗帘一模一样——那是李曼莎上周刚换的新款。
“李师傅,”他敲了敲桌面,“9月11日早上8:30到9:37,你说在朋友家修电视,可朋友说你8:45就走了。” 他晃了晃便利店小票,“这半小时,你去哪儿了?”
李坤的手突然抖得握不住工具,金属零件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我去买烟了……”
回到刑警队,技术组传来重大发现:李坤家中的望远镜镜片上,提取到18栋201室的玻璃反光颗粒,说明他长期观察该房间。更关键的是,他电脑的浏览记录里,频繁出现“家庭主妇作息表”“如何伪装维修人员”等关键词。
“队长,现场的白酒瓶盖和他买的那瓶匹配,”小林举着报告,“而且他工位上的剪刀,和伤口的锯齿状痕迹完全吻合。”
陈立峰盯着白板上的时间线,忽然发现陈维的“偷窥癖”和李坤的“精准踩点”形成互补:前者提供了受害者的生活规律,后者利用这些规律实施犯罪。但两人并无交集,难道只是巧合?
暮色中,陈维坐在小区凉亭,望着警察带走李坤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摸出藏在花坛里的U盘,里面存着近三个月来偷拍李曼莎的视频——从她弯腰捡玩具到晾晒内衣,每个细节都被记录。
“对不起,”他对着201室的方向喃喃自语,“我只是想保护你,没想到……” 话音未落,肩膀突然被拍了拍,陈立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保护她?所以你昨晚蹲在她家楼下,看见李坤进去却没报警?”
陈维猛地转身,看见刑警手中的U盘正在读取数据,最新一段视频显示:9月11日8:25,李坤戴着棒球帽敲响201室的门,李曼莎开门时露出微笑——那是面对熟人时才有的放松表情。
审讯室的强光下,李坤终于摘下了伪装。他盯着桌面上的望远镜、便利店小票、带血的布料残片,突然笑了:“你们怎么发现的?是那个钱包吧?我明明擦得很干净……”
陈立峰没有回答,只是将李曼莎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检测报告推过去:“你的dNA,早在你划伤她的时候就留下了。”
李坤的笑容凝固了。他想起行凶时,受害者拼命抓挠他的手臂,当时以为戴了手套就没事,却没想到指甲缝里藏着致命证据。还有那个钱包,他弯腰捡取时,袖口蹭到了血迹,却以为藏在衣柜深处就不会被发现。
陈维的住所里,技术员找到了他偷拍的全部视频。其中一段摄于8月15日,李坤在楼下便利店买烟,恰好出现在镜头边缘,目光正望向201室方向——那时起,他就被另一个观察者盯上了。
两个男人,一个用望远镜记录美好,一个用笔记策划罪恶,在同一个小区里,形成了诡异的镜像。当陈维还在为自己的“暗恋”愧疚时,李坤早已将那些作息记录转化为杀人路线图:几点送孩子,几点吃早餐,甚至连卫生间毛巾的摆放位置都了然于心。
警车呼啸着驶出小区,李坤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缩小。陈维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空荡荡的201室,忽然发现10楼某个窗户闪过微光——那是李坤家的方向,此刻正被警方的勘查灯照亮。
他摸了摸右臂的划伤,想起案发当天早上,他在公司卫生间摔倒,被水管划破手臂。当时他还庆幸没被怀疑,却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正利用他的偷窥癖,堂而皇之地敲开了受害者的门。
夜色渐深,18栋的阴影里,某个未被发现的角落,还藏着更多秘密。但此刻,刑警队的白板上,“对门的阴影”已被划去,新的标题是:10楼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