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开之后，李扶音依然坐在书房，她沉思片刻，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低头在奏折上写些什么。
知春悄悄进来，用剪刀拨动烛芯，灯光明亮了一些。
半晌，李扶音喝了一口茶水，她动了动肩膀，起身来到东宫。
“殿下，您看看这个。”
把奏折放到姚忠正手中，李扶音坐到一旁的位置，神情愉悦。
季允宸接过奏折，没打开，叮嘱姚忠正：“尚食局不是有个擅长药膳的吗？
姚忠正，你就说孤身体疲软，让她送些养生的药膳过来。”
李扶音靠在椅背上，笑看他：“殿下，你不看看奏折吗？我写了好久的。”
“嗯，就看，你先休息一会。”
“不急。”
季允宸挑眉，他知道阿拙面临的困境，但是没做出什么动作，只是默默地关注着。
不是不担心，只是，季允宸知道阿拙更喜欢自己解决。
他打开奏折，也许答案就在这里。
“摊丁入亩？”季允宸再次查看她的奏折，半晌，眼睛一亮，“阿拙，此举甚妙！
本朝一直按人头征税，实际上对底层农民剥削严重，若是不加遏制，反而会加速土地兼并，氏族愈发兴盛，而农民的日子也越过越难。”
李扶音泼他一盆冷水：“承宁，这事可不是轻易能落到实处的，如今人口混乱，土地产权不清晰，要想彻底落实，可能要长达数年。”
季允宸却不失望，他什么不多，就是时间多，再说了，阿拙的计策一旦落实，就能有效遏制氏族的发展，缓解底层百姓的压力。
再有就是，人头税的压抑下，为了避税，底层百姓中有不少隐匿人口。
摊丁入亩政策有利于流民，这也能起到清查隐匿流民的作用，促进他们登记入册。
一旦人口增加，其背后的意义，足以让他心动。
他微微一笑：“长达数年又如何，我不怕。”
他走过去，坐在李扶音身侧的位置，关切道：“阿拙，为了报答你的献策，我私库中的钱财，你随意拿取。”
李扶音侧头调侃：“下官一个意义深远的献策，竟然只收获了一些钱财，有些不值呢？”
季允宸挑眉：“那阿拙还想要什么？”
“殿下知道我身边多了三个女郎吧？”
“嗯，你要为她们求官职？”
“嗯。”李扶音手指交叉，微微一笑，“本来还想着让他们公平竞争的，但是这些世家子都惦记着我手上的东西，不够诚心。
既然这样，本官的东西，为什么不留给自己人呢？”
季允宸看着她挥斥方遒的模样，眼里满是着迷，他分开李扶音交叉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
“好。”
李扶音任由他动作，踢了踢他。
“太子殿下快些行动，我不能在这久待。”
“明日，让她们安心接旨。”季允宸吻了吻她的手背，低声呢喃，“阿拙，今晚见。”
“今晚见。”
李扶音转身就要走，季允宸目送她离开。
到宫门的时候，李扶音比平时多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文贞在那等着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她笑着交到知春手中。
“大人，这是尚食局做的药膳，今日我见您没吃什么，特意拿上来的。”
“那就谢过文贞了。”李扶音眉眼弯弯，提议道，“可要我送你？”
文贞点头：“有劳大人了，刚好今日马车坏了。”
两人走在安静的宫道上，都没说话。
刚好是下值时间，路过的官员不时将目光落到她们身上，神色不明。
李扶音也不在乎，她挺直身子，和文贞相视一笑。
两人去落日阁用了晚膳，尚食局的大厨名副其实，做的药膳没有一点药味，吃完的时候，李扶音有些寒冷的身子顿时暖和过来。
她懒懒散散，倚靠在窗户前，听着下方来往的百姓说些什么。
“哎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啥？”
“就是宫中传出消息，让天下商贾汇聚长安，遴选皇商一事啊！”
“你消息落后了，我怎么听说还要选一个商会会长？”
“嗯？什么商会？我不知道啊？”
“哎呀，商会，顾名思义，就是商贾的组合团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不重要。”
“你磨磨蹭蹭的，说清楚重要的是什么啊！”
这话落下，李扶音就看到不少摊贩和百姓都关注着说话的几人。
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会有八卦听而已。
刚才还神神秘秘的那人似乎十分喜欢被瞩目，他五官平平，呲牙咧嘴笑的时候又带着一丝憨厚。
“最重要的是，宫里说了，商会会长，可以免任期期间的所有赋税呢！”
“免税！”
众人的关注点在这，声音越说越大，有人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神秘人冷哼一声：“这事都成公文，已经分发到天下商贾口中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问！”
李扶音冲身旁的文贞挑眉：“怎么成了免所有赋税了？”
文贞稳如泰山：“太子殿下改的。”
“哦。”
李扶音笑意盈盈，不再多问。
门外，有人敲门。
知春上前开门，她先是行礼，这才侧身露出来人的身份。
“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李扶音和文贞站起身，季嘉昭眼里含笑，摆摆手自顾自坐下：“自己人，不用多礼。”
“殿下有什么喜事？”李扶音也不客气，只是笑着问。
文贞给两人添了茶水，心中猜到了什么。
季嘉昭点了点李扶音的脑袋，有些畅快：“听说李家门槛都要被踩烂了，不少人送了帖子过去，本宫瞧着，似乎有些厚重呢。”
文贞也笑了：“大人的困境，解决了一半。”
李扶音给季嘉昭献上茶水：“剩下一半，就有劳殿下了。”
季嘉昭不敢接，觉得有些烫手，这女郎在心里搞什么把戏？
“今日下官给太子殿下呈上一个计策，名曰摊丁入亩，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呢。”李扶音解释。
摊丁入亩？
季嘉昭默念了一下这四个字，很快就知晓其中的巧妙，她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李家扶音，你当真是……胆子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