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我在市重点中学寄宿。学校的旧教学楼里有个声名狼藉的“第三女厕”,位于basement尽头,墙面渗着水痕,瓷砖缝里长着墨绿苔藓,总飘着股混着铁锈的酸臭味。据说十年前有个女学生在这里割腕自杀,从那以后,每逢雨夜,就有人听见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林小满,你真要去?”晚自习结束后,我攥着卫生纸站在宿舍门口,身后传来室友小晴的劝阻。她抱着热水袋缩在床位上,脸色发白,“上周三班的王璐说,她听见哭声从倒数第二个隔间传来,门把手上还挂着湿头发……”
“少听那些谣言。”我硬着头皮往走廊走,心里却发怵。旧教学楼的厕所离宿舍区有段距离,夜里走廊的声控灯总是坏,手机电筒照过去,墙面上的“小心地滑”标识泛着绿光,像只阴鸷的眼睛。
推开厕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数着隔间门:“一、二、三……”倒数第二个隔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细流。我屏住呼吸,伸手想去推,头顶的灯管突然滋啦作响,熄灭了。
黑暗中,哭声清晰起来。那是种压抑的、哽咽的抽泣,像有人用湿毛巾捂着嘴,断断续续地从倒数第二个隔间里传出来。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转身想跑,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团湿漉漉的长发,发尾还滴着暗红色液体。
我连滚带爬逃回宿舍,整夜梦见自己被锁在厕所隔间里,头顶的水管不断滴水,水滴在地面聚成女人的轮廓,她的脸贴着门缝往里看,眼窝深陷,嘴角咧开渗着血。
第二天课间,我在食堂遇见了校报记者陈默。他是高二的学长,总背着台旧相机,据说在调查学校的灵异事件。“第三女厕?”他推了推眼镜,眼神突然发亮,“我拍到过一张照片,你看看。”
他掏出手机,相册里是张模糊的夜景照:旧教学楼厕所的窗户映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衬衫,长发垂到腰间,右手拿着把刀。“上周四凌晨两点拍的,”他压低声音,“冲洗照片时发现的,这人影根本不是我拍的角度能出现的。”
当晚,我带着勇气和好奇心,跟着陈默来到旧教学楼。midnight的校园寂静如坟,厕所外的走廊尽头有扇破窗,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形成斑驳的鬼面图案。
“我先进去引她出来,你在外面拍。”陈默把相机塞给我,掏出个录音笔揣兜里。我躲在楼梯间,手心全是汗,看着他推开厕所门,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没过多久,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带着刻骨的怨怼,中间还夹杂着金属刮擦瓷砖的声音。我举起相机对准厕所窗户,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陈默站在倒数第二个隔间前,隔间门缓缓打开,里面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默失踪了。校保卫处调了监控,却发现他走进厕所后再没出来,而我拍到的照片里,只有空无一人的厕所和模糊的树影。
“别查了,那地方不干净。”宿管阿姨偷偷塞给我包朱砂,“十年前那姑娘叫林小婉,和你名字就差一个字。她成绩好,长得漂亮,谁知道突然被传怀孕,跳楼没死成,又在厕所割腕……”
我浑身发冷,想起自己的课本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你替我去上课好不好?”字迹歪歪扭扭,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大片血迹。
周末,我翻出林小婉的旧档案。她的周记本里夹着张诊断单,日期是自杀前三天,诊断结果写着“假性怀孕”,备注栏有串模糊的签名,像是当时的教导主任李怀林——也就是现在的副校长。
当晚,我抱着档案冲进旧厕所。哭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凄厉,倒数第二个隔间的门剧烈晃动,门把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有人在门内用带血的手抓着我。
“林小婉!”我大喊,“李怀林已经退休了,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门缝里渗出更多鲜血,在地面写成一行字:“她们都笑我……”字迹逐渐模糊,变成无数血泡从瓷砖缝里冒出来,每个血泡破裂时,都传出压抑的笑声。
我终于明白,林小婉的怨气不仅来自陷害,更来自那些冷漠的旁观者。当年她被传“未婚先孕”时,全班同学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却没人愿意相信她的清白。
那晚,我在宿舍里点了三支白蜡烛,对着镜子削苹果。这是网上查到的招灵方法,据说能和亡魂对话。苹果皮刚断,卫生间的灯突然熄灭,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
“小满……”林小婉的声音从浴缸里传来,我转头看见她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长发缠着锈迹斑斑的花洒,苍白的脸对着我微笑,“她们说我脏,其实最脏的是这里……”她抬起手,手腕上的刀疤还在渗血,“你看,我洗不干净了……”
我强忍着恐惧,举起林小婉的诊断单:“我会帮你查清真相,让所有人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她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浴缸里的水瞬间变成血水,无数只手从水下伸出,抓着我的脚踝往下拽:“来不及了……她们都来了……”我看见宿舍门口站着一排穿校服的女生,她们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每个人手腕上都有割腕的疤痕,嘴里念着:“一起洗干净……一起洗干净……”
我在医院醒来时,手上缠着绷带。宿管阿姨说,凌晨两点有人听见我在宿舍尖叫,冲进来时发现我在浴缸里用玻璃片划手腕,嘴里喊着“别拉我”。
“那些女生……”我抓住阿姨的手,“她们都是当年嘲笑林小婉的人对不对?她们也死了?”
阿姨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林小婉死后三个月,那几个传谣的女生陆续在厕所自杀,死法和她一模一样。后来学校封了旧厕所,可每年忌日,总能听见哭声……”
出院那天,我带着林小婉的日记去了墓地。墓碑上的照片还带着青涩,笑容灿烂如朝阳。我把日记烧在坟前,纸灰被风吹向旧教学楼的方向,恍惚间,我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带着释然的意味。
如今,旧厕所早已被拆除,原地建起了花园。但每到阴雨天气,路过的人仍能听见隐约的哭声,像是无数个被流言杀死的灵魂,在雨中轻轻诉说着她们未竟的人生。
而我永远记得,那个午夜在镜子里看见的画面:林小婉站在我身后,用带血的手指在雾气蒙蒙的镜面上写下——谢谢你,让我终于能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