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老城区的第7天,在卧室墙皮脱落的缝隙里发现了半枚带血的指甲。梅雨季的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贴在皮肤上黏腻得让人发慌。这栋建于九十年代的公寓楼没有电梯,六楼的出租屋是我跑遍全城找到的最便宜住所。房东mrs.陈交钥匙时反复叮嘱:“千万别碰三楼的铁门,那家人走得急,东西都没搬完。”
她没说“走得急”的原因。直到第一周深夜,我听见楼下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频率和心跳重合,咚、咚、咚,从墙里渗出来。“可能是水管老化。”闺蜜小夏隔着电话打哈欠,“你先涂点除霉剂,老房子都这样。”她不知道我掀开墙纸时看到了什么——墙面上用红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它们在墙里笑”,字迹周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缝隙里渗出暗褐色液体。
除霉剂的气味盖不住墙角的腥甜。我戴着口罩用美工刀刮墙皮,刀片突然陷入柔软的组织,挑开后掉下一块腐烂的肉状物,里面裹着半枚淡紫色的指甲,甲床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凌晨三点,我蹲在卫生间冲洗刀片,水流声中夹杂着楼下的脚步声。从猫眼望去,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光影里闪过一件褪色的碎花旗袍,布料上沾着青苔般的污渍。那是三楼铁门里的东西,mrs.陈说过,前住户是个裁缝,丈夫出车祸后就疯了,整天在屋里做寿衣。
手机在这时震动,租房App弹出新消息:“亲,您查看的房源有新动态!”推送的图片里,我的卧室墙纸完整无损,墙角摆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可我分明记得,看房时这里只有剥落的墙皮和霉斑。
第七天深夜,我被重物倒地声惊醒。客厅传来细碎的拖沓声,像有人拖着布料在走路。我握紧床头柜的台灯,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底窜到后颈——地板是干的,可我明明记得睡前拖过地,拖把桶里的水还没倒。
“谁?”台灯砸中衣柜的瞬间,我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布偶娃娃倒在地上,陶瓷眼珠滚到我脚边,嘴角裂开的缝线里露出棉絮。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没买过布偶。布偶的裙子是褪色的碎花布,和那天在楼梯间看见的旗袍花纹一模一样。我捡起眼珠,发现背面刻着细小的字:“阿芳,妈妈给你做的新裙子”。
床头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房东mrs.陈的语音:“小姑娘,三楼的东西要是跑出来了,赶紧用黑塑料袋套住扔出去,别打开看!”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背景里有男人的怒吼:“说了别管闲事!当年那女人就是自己作死——”
语音戛然而止。我冲进厨房翻出黑塑料袋,再回到客厅时,布偶已经不见了。地板上有潮湿的脚印,从客厅延伸到卫生间,瓷砖上倒映着我扭曲的脸,以及身后浴帘里隐约的人影。浴帘“唰”地被拉开,里面只有生锈的花洒和半瓶洗发水。但镜子上的水雾里,浮现出一行小字:“帮我找到阿芳的手”,字迹是血红色,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我想起看房那天,mrs.陈说前房客的女儿夭折了,尸体找到时少了只手。墙里的指甲、会动的布偶、碎花旗袍……所有线索都指向三楼那个永远锁着的房间。
第十天,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三楼的铁门。铁锈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对门的立柜上摆着褪色的结婚照,穿西装的男人笑容僵硬,旁边的女人穿着碎花旗袍,手里抱着个布偶——和我房间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里屋的缝纫机还开着,布料上堆着未完工的寿衣,针脚细密得异常,每一针都穿过布料和下面的木板。我掀起布料,木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阿芳”两个字被刻得最深,周围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像是某种名单。
墙角的老式衣柜发出“吱呀”声,我屏住呼吸拉开柜门,里面掉出个红色铁皮盒,里面装着十二只陶瓷眼珠,每只眼珠上都刻着不同的日期。最新的那只刻着“2023.6.15”,正是我搬进公寓的日子。
地板下传来抓挠声,这次不是墙里,是正下方。我这才意识到,六楼的正下方是三楼,而三楼的正下方……是地下室。铁皮盒掉在地上,眼珠滚进缝纫机下的缝隙,露出里面的暗红色液体。那不是机油,是干涸的血迹。缝纫机的踏板上有枚带血的指甲,和我在墙里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甲床处还连着细小的皮肉。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小夏的视频通话。她的身后是我房间的衣柜,镜头慢慢拉近,我看见衣柜门的缝隙里露出半只布偶的手,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头还滴着水。“你看这是谁送的礼物?”小夏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欢快,“她说住在你楼下,要谢谢你照顾阿芳——”
画面突然被切断,屏幕上倒映出我惊恐的脸,以及身后衣柜里缓缓伸出的碎花裙摆。布偶的头从门缝里探出来,陶瓷眼珠盯着我,嘴角的缝线咧得更大了,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虫子。
第十三天,我在地下室发现了真正的“阿芳”。地下室的铁门挂着三把生锈的锁,最上面那把锁芯里插着半截钥匙,钥匙柄上缠着碎花布条。门后是间狭小的屋子,四面墙都用水泥封死,中间摆着一张婴儿床,床上躺着具蜷缩的骸骨,右手腕系着红绳,左手从肘部断裂。
墙上用暗红颜料画着日历,每个日期旁边都贴着照片,有婴儿的百日照、小女孩的成长照,还有张病历单:“先天性心脏病,建议放弃治疗”。最新的照片是我的一寸照,被钉在“2023.6.22”的日期下,照片上有三个鲜红的针眼,分别在左眼、右眼和心脏位置。
婴儿床底下堆着十几个黑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破碎的布偶,以及不同颜色的陶瓷眼珠。我认出其中一个袋子里的布偶穿着我的睡衣,眼珠上刻着“2023.6.10”——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墙里的抓挠声。
手机没电前的最后一条消息是mrs.陈发来的:“快跑!她在收集108个眼珠给女儿换命,你是第12个!当年她丈夫车祸去世,她就疯了,把夭折的女儿做成布偶,说要凑齐活人眼珠让她复活——”
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原来我早就成了名单上的人,而mrs.陈一直想救我,直到她自己也被灭口。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布料拖地的沙沙声。我躲在婴儿床后,看着铁门缓缓打开,碎花旗袍的下摆率先映入眼帘,布料上的青苔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新沾的血迹。
“阿芳饿了哦。”女人的声音像坏掉的磁带,沙哑中带着尖锐的颤音,“小房客,你乖乖把眼睛给妈妈,妈妈就给你做最漂亮的裙子……”她的脸出现在月光里,皮肤像泡发的腐竹,眼睛是两个血洞,手里攥着把带血的剪刀。我想起她缝纫机上的寿衣,那些细密的针脚不是布料,是人的皮肤。
剪刀落下的瞬间,我抓起婴儿床上的红绳朝她扔去。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红绳触碰到她的瞬间,她的身体开始冒烟,碎花旗袍迅速碳化,露出里面腐烂的骨架,骨架的左手腕上,还戴着当年车祸时撞碎的手表,表盘永远停在23:45——那是她丈夫死亡的时间。
地下室响起剧烈的震动,墙面的水泥块纷纷掉落,我看见墙里嵌着无数具骸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抱着布偶,左手腕系着红绳,他们的眼睛都被挖去,换成了陶瓷眼珠。
当阳光终于照进地下室时,我握着那截红绳爬出废墟。远处传来警笛声,而我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租房App上显示:“房源已下架,感谢您的入住”,下面附了张照片——六楼卧室的墙面上,密密麻麻刻着108个名字,最新的那个是我的,旁边画着一朵正在凋谢的花。
三个月后,我站在精神病院的探视窗前,看着mrs.陈对着空气说话。“阿芳今天乖吗?”她温柔地笑着,手里摆弄着布偶的辫子,“妈妈给你找到了新眼睛,这次是个很可爱的姐姐哦……”
我摸着自己左眼上的纱布,医生说我被锐器划伤,幸好没伤到眼球。但只有我知道,在地下室的那晚,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眼睛,现在每当夜深人静,我都能看见墙里有光点在闪烁,像无数双陶瓷眼珠在转动。
手机突然收到租房App的推送:“附近有新房源!老城区温馨一居室,价格低至999元\/月,点击查看详情~”配图是间熟悉的卧室,墙纸崭新,墙角摆着绿萝,床头坐着个扎双马尾的布偶娃娃,陶瓷眼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图片下方有行小字:“诚招永久房客,永不退房”。
我颤抖着关掉App,却发现推送消息已经自动保存到相册,照片里的布偶转头看向我,嘴角的缝线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虫,虫群组成了一行小字:“姐姐,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