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空气里,弥漫着怪物腥臭的血液和碎骨的味道,混杂着子弹火药的硝烟,呛得人喉咙发干。
许平升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随手将斧刃上最后一点灰色的脑浆甩在地上。
他脚边,是十几具被暴力肢解的石肤怪物残骸。
那副坚不可摧的石质皮肤,此刻布满了恐怖的龟裂,像摔碎的陶器。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道身影。
刚刚被煽动的小南村成员,低着头,不敢与那道目光对视。
李伟还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恐惧和羞愧之后,是一种被彻底碾碎了所有意志的麻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任何煽动,都只是一个笑话。
许平升没有再看李伟一眼,甚至没有处理那个被刺死的青峰山成员的后事。
他只是转身,朝着通讯室走去。
那副冷酷,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孙剑军跟在他身后,路过李伟时,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通讯室内,设备还在嗡嗡作响。
谢雨辰脸色煞白试图从海量的杂乱信号中,过滤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许……”
谢雨辰看到两人进来,声音都带着颤音。
“全是噪音,各种频段的求救和临终遗言,像个电子坟场。”
许平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屏幕前,看着那些瀑布般刷下的无意义字符。
孙剑军则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心头的暴戾。
“等等!”
谢雨辰的瞳孔猛然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迅速戴上耳机,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调整着。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一段微弱但极具规律的信号,被他从无尽的噪音中剥离了出来。
“……呼叫……这里是市中心……市民体育中心……”
“重复,这里是市民体育中心……我们还有幸存者……”
“程司令需要药品……急需抗生素和镇定剂……”
“任何能收到信号的单位,请回答……”
那声音断断续续,却像一把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孙剑军猛地把烟头摁灭在桌上,一步窜到设备前,抢过谢雨辰的耳机。
听了十几秒,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妈的!”
孙剑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仪器嗡嗡作响。
“程司令?程卫国?这老顽固还活着?”
许平升看向他。
孙剑军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忌惮与狂热的表情。
“老许,你不知道。程卫国是灾变前,驻扎在咱们这的守备团团长!”
“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打仗是把好手,但认死理,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他的人,纪律性严!”
“要是程卫国还在,那市民体育中心里绝对不止有幸存者那么简单!”
“那儿肯定还有一支成建制的部队!还有他物资!!”
“这趟,值得去!”
会议室里,所有干部都屏住了呼吸。
市中心,那是怪物的巢穴,是死亡的禁区。
但孙剑军画出的那块饼,又大得让人无法拒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许平升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许平升沉默地看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每一次敲击,都让在场的人心跳漏掉一拍。
终于,他停止了动作。
“去。”
一个字,干脆利落。
“孙剑军。”
“在!”
“这次行动,你担任总指挥。”
孙剑军一愣,随即胸膛挺得笔直。
许平升的目光,却缓缓转向了门外,那些依旧或站或跪的小南村成员。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
“队伍的主力,从他们里面挑。”
“告诉他们,这是他们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此话一出,孙剑军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冷酷。
而门外,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小南村成员,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心脏。
机会?
不。
这不是机会。
这是用命去填的投名状。
要么,死在市中心市民体育中心,尸骨无存。
要么,活着回来,用怪物的血,洗清自己身上的标签,成为真正的青峰山的人。
再没有第三条路。
......
孙剑军的拳头,重重砸在会议室中央那张拼凑起来的长桌上。
一张泛黄的,布满折痕的楠雄市地图,被他“哗啦”一声,粗暴地摊开。
烟草的焦糊味与肾上腺素的灼热气息,在逼仄的空间里疯狂发酵。
孙剑军那只粗糙的手指,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在地图上狠狠划下一道。
“这里,是我们青峰山。”
他的指尖顿住,然后猛地戳向地图的另一端,那个被红色墨水圈出的,如同狰狞伤疤的区域。
“这里,是楠雄市中心。”
“直线距离,八十五公里。”
孙剑军的声音嘶哑,“这八十五公里,不是路,是怪物的狩猎场,是铺满白骨的绞肉机!”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在场每一个从内乱边缘被拉回来的灵魂。
“但是,程卫国那个老家伙,就在这片绞肉机的中心!”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红色圆圈的核心——市民体育中心。
“体育馆、游泳馆、训练馆,这三个主体建筑,就是一个天然的三角堡垒!”
孙剑军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
“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程卫国那种老派军人,会把一个地方改造成什么样!”
“开阔的场馆内部,就是最好的居住区和物资仓库!”
“看台?那就是现成的分层防御工事,一层层的火力网,能把任何想冲进去的东西撕成碎片!”
“场馆外的那些商店,清理干净就是完美的分拣站!办公室,就是天生的指挥中心和通讯站!”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跟着孙剑军的描述,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在废墟中屹立不倒的钢铁堡垒,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物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孙剑军的声音猛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凑近地图,像是在守护一个惊天秘密。
“地下!体育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和设备间!”
“程卫国绝对会把那里改造成真正的防辐射避难所,用钢筋混凝土加固,装上厚重的气密门!”
他手指一移,点在了体育中心旁,那几条如蛛网般蔓延的黑色虚线上。
“地铁。”
“程卫国这人,狡兔三窟。”
“他一定会用混凝土和钢板,封死地面上所有的出入口。”
“但地下的隧道,他绝对会留下一到两个,只有他自己人知道的秘密通道。”
“那是他的物资运输线,也是他的退路。”
孙剑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许平升,那眼神中的狂热,足以点燃整个房间。
“更是我们……杀进去的唯一通路!”
“我们可以利用隧道,避开地面上最恐怖的怪物潮!”
“甚至,可以在其他隧道里制造声响,把盘踞在那里的怪物引开,给我们创造机会!”
整个计划,如同一幅宏大而血腥的画卷,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大胆,疯狂,九死一生。
但那回报,足以让任何一个在末日里挣扎求生的人,赌上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道沉默的身影上。
许平升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孙剑军的狂热,也没有其他人的贪婪。
他看到的,不是堡垒,不是物资。
而是一张更复杂的,用人命、风险、收益、人心,交织而成的棋盘。
程卫国的部队是虎。
市中心的怪物是狼。
而他,要做那个驱虎吞狼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