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这是他妈的什么声音?!”墙那边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声响彻底搞懵了,陷入了一片混乱。
许平升的眼神冷漠如神只,在心中默数。
一。
二。
三。
三秒!乙炔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气体之一,与空气混合到7%至13%的浓度区间,哪怕是一颗微不足道的静电火花,就能引发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而便利店里,灯火通明。
那些亡命徒,或许还有人正在惊慌失措地抽着烟……
许平升等的,就是这个!
他等的,就是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地狱业火!
他向后退了两大步,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打火器,对准了那个依旧在喷射着乙炔的洞口。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由他亲手点燃。
墙的另一边,或许是哪个慌乱的家伙打翻了什么。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带着无与伦比冲击力的爆炸,从墙壁的另一侧猛然传来!
整面墙壁,连带着整个维修车间,都为之剧烈一震!墙壁上那个小洞,瞬间被一股黑黄色的火焰和浓烟吞噬,强大的气浪倒灌而入,将墙边的杂物吹得七零八落!
墙那边,是人间地狱。
玻璃破碎的巨响,货架倒塌的轰鸣,以及夹杂在其中,被火焰和冲击波扭曲了的,更加凄厉的惨嚎声!
爆炸的余波仍在耳膜深处嗡鸣,像是一群被惊扰的巨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是混凝土粉尘的干燥,是乙炔不完全燃烧后的刺鼻,是某种塑料制品熔化后的甜腻,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焦糊肉香。这味道钻进鼻腔,粘附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砂砾。
许平升身后的几人,状态各不相同。
一个身材魁梧,被称作王胖子的男人正扶着墙壁,脸色煞白,干呕不止。他不是被吓的,纯粹是那股冲击波隔着墙壁,也把他的五脏六腑给震得翻江倒海。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孩,赵乐,则紧紧抱着一个医疗包,缩在许平升投下的影子里,那双通常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惧和一丝茫然,仿佛还没能从刚刚那地动山摇的毁灭中回过神来。
“平……平升哥……”赵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
没有问完,但所有人都知道赵乐想问什么。
“等着。”许平升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由他亲手策划的地狱之火,不过是点燃了一支无关紧要的烟花。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已经被熏得漆黑的洞口,浓烟正像垂死的巨蟒般,有气无力地从中向外翻涌。
他没有急着过去确认战果。理智告诉他,现在冲过去是最愚蠢的行为。爆炸可能引发二次坍塌,里面或许还有没死透的敌人会做临死反扑,更重要的是,乙炔爆炸后的高温和缺氧环境,足以杀死任何幸存者。
时间,才是最稳妥的收割者。
王胖子吐了几口酸水,总算缓过劲来,他抹了把嘴,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喘着粗气说:“我操……许哥,你他妈这是从哪儿学的损招?这动静,比过年放的二踢脚加起来都响。”他的语气里,有后怕,有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平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常识。”
“这算哪门子常识?”王胖子嘟囔着,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包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刚抽出一根准备点上,动作却猛地一僵。他看了一眼许平升,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冒烟的洞口,悻悻地把烟和打火机都收了起来,“妈的,差点忘了,今天谁抽烟谁就是孙子。”
这句粗俗的玩笑,让紧绷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点。赵乐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但身体依然紧绷着。
许平升的沉默,让这片狭小的维修车间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城市废墟的风声,呜呜咽咽地穿过破败的窗框,像是在为墙那边的亡魂奏哀。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沉寂。王胖子一脸尴尬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那个……老许,我有点饿了。”
许平升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忍着。天亮前,谁也不许乱动。”
“得嘞。”王胖子很光棍地应了一声,靠着墙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用睡眠来对抗饥饿。
赵乐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递到许平升面前,“许哥,你……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许平升的目光落在饼干上,又抬眼看了看赵乐。赵乐的脸上还带着灰尘,眼神里的恐惧尚未完全褪去,但那份关心却是真切的。
他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你们吃,我不用。”
他的胃里同样空空如也,甚至因为高度的紧张和算计,正隐隐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但他知道,作为这个小团队的绝对核心,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脆弱。他的冷静,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而又诡异的平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浓烟渐渐散了,只剩下焦炭和尘埃的味道。墙壁的另一侧,死一般的寂静,再没有任何声响传来,连之前那凄厉的惨嚎都早已归于虚无。
许平升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他没有闭眼,而是静静地听着风声,听着同伴们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警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线灰白色的微光,从车间东侧那扇破了洞的铁皮门外透了进来。
天,快亮了。
许平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骨骼发出的轻微“咔咔”声,在这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胖子,赵乐,醒醒。”
王胖子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抹了把脸,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天亮了?”
赵乐也揉着眼睛站了起来,一夜的担惊受怕让赵乐看起来格外憔??悴。
“走,去看看。”许平升的声音依旧平淡,他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根半米长的钢管,掂了掂,然后率先走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那个洞已经被爆炸的冲击力扩大了数倍,足以容纳一个人弯腰通过。洞口的边缘,墙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仿佛被某种来自地狱的火焰舔舐过。
许平升没有立刻钻进去,而是先将钢管伸进去,小心翼翼地在里面扫了扫,确认没有结构松动的危险,然后才对身后两人说:“胖子跟我来,赵乐,你在外面守着,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叫我。”
“好。”赵乐用力地点了点头,拔出了一把手枪,紧张地握在手里。
许平升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里,再没有了乙炔的味道,只有死亡的尘埃。他弯下腰,钻进了那个将两个世界隔开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