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淮州监内,灯火通明。
由于不死宗追杀令的关系,贾正义最近极少出门,淮州监也加强了对他的保护。
淮州监外面最近多了不少眼睛,前不久有个谎称来四品报税纹的人,对贾正义突然出手,结果被税纹金箭钉在地上。
我把那张追杀令拍在贾正义的案头,笑道:“老贾,你的人头可值钱得很!一万两,千钧真气,我那火锅店起早贪黑干一年,也赚不到你的零头啊!要不,你行行好,把人头割下来,咱俩五五分账得了!”
贾正义擦拭着税纹钢护腕,听到这番话哭笑不得,“被这么多人盯着,我可是如坐针毡啊!”
我正色道:“你可是青州监大名鼎鼎的血手人屠,区区不死宗算什么?”
“你就少打趣我了!我现在连睡都睁着一只眼睛!”
我压低声音问,“我那计划,上面可有消息?”
贾正义从暗盒中取出一道密令,“秦掌司已首肯,赵监正正在来淮州路上。”
针对不死宗布局大半年,终于到收网的时候。
顺利的话,可以将不死宗一网打尽,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这种事,还得是交给青州监更靠谱一些。
淮州监的赵举,虽然对我们客气有加,但却总带着某种疏远,几乎不插手任何不死宗的事情。
我将不死宗引蛇出洞的计划跟贾正义和盘托出。
“不死宗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出手的是血瞳左使于淮山,不死宗总坛排得上号的前五号人物,六品修为,一手操控税傀的邪功出神入化。你要是觉得危险,可以想别的办法!”
贾正义站起身,将税纹钢护腕戴回手上。
他走到窗边,望着夜色,声音凝重,“江小哥,你还记得周金龙?”
我点头说记得。
当时他还是六扇门总捕头时,被周金龙倾轧的那个惨样历历在目,成为青州主簿第一日,就逼着他吞金,也是贾正义在镇武司立威的狠辣开端。
“江小哥,你跟我们不一样。”他的目光锐利,“你有金掌司照拂,有三位惊才绝艳的师兄铺路,你的起点,是我这种人踮起脚尖都望不到的云端。你入镇武司,是锦上添花,是前途无量。”
贾正义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甘,“而我贾正义,有什么?一个在东海郡泥潭里摸爬滚打、受尽倾轧的六扇门捕头!周金龙那样的杂碎,就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逼得我喘不过气!你以为我生来就喜欢杀人?喜欢当什么血手人屠?”
他双拳紧握,胸膛剧烈地起伏,“从我踏入镇武司大门,把命交给秦掌司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只有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把那些曾经踩在我头上的人,统统碾进泥里!才能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受那份屈居人下的窝囊气!”
“所以,这次于淮山亲自设伏?很好!他这条毒蛇的人头,比张京那条老狗值钱百倍!”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江小哥,我的心情,你能理解我吗?”
一直以来,贾正义贪墨、狠辣、有手段,但在师兄和师父面前,谦卑得近乎谄媚,对我也是客气有加,甚至不惜自毁形象。
看着他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火焰,我心中有些理解他了。
眼前的贾正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因为朝廷扣他几两税银怨天怨地的小吏了。
我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理解。你要的,是于淮山的人头做你的踏脚石。”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镇武司的平步青云。
我想要的,是替师门还清那三十万两债务,是摘下秦权那颗高高在上的头颅,是将这禁锢天下、吸食万民的天道大阵彻底砸个粉碎!
只是,我不能告诉他。
于淮山的人头,对贾正义而言是晋升的阶梯;
对自己,却是摧毁不死宗这头巨兽必须斩断的利爪。
既然贾正义肯用自己性命来冒险,那得要好好谋划一番。
剿灭不死宗,那就从巡山左使于淮山开始,当然,周平七也绝不能留!
……
黑虎赌坊那场风波,被胡蕴以“大敌当前”为由强行按了下去。
表面上,我与周平七都知错能改,表示要精诚合作。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双方的裂痕已生,合作关系也只是一种脆弱的平衡。
周平七现在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他比谁都更需要百珍宴这个翻身的机会。
因此,对百珍宴的筹备,他也不敢不配合。我开出的天价药材清单,尤其是那味根本用不到的“玉髓青萝”,他虽然肉疼,还是派人如数送了过来。
然而,眼前的困境远非周平七可比。
真正的威胁,是即将坐镇我店内的血瞳左使——于淮山!
六品修为!在不死宗总坛也是排在前五的顶尖高手!
更棘手的是他那手操控税傀的邪功,诡异莫测。
但这江湖,境界修为从来不是决定生死的唯一标尺。
淮州城,是镇武司的主场!有笼罩全城的天道金税大阵加持,即便是寻常四品税吏,手持税纹金箭,若能占据地利人和,也未必不能击杀六品!这便是镇武司在自家地盘上最大的底气。
只是既要杀死于淮山,又要确保自己身份不被暴露,这难度,无异于火中取栗。
……
几天后,打烊时分,胡蕴带着周平七现身好想来,开口便问,“百珍宴准备得如何了?”
我带他去了后院,指着炒制好的锅底配料,“一切就绪,只等十日后百珍宴开席!”
“贾正义呢?他那边可有消息?”
我佯装为难,“外面追杀令闹得沸沸扬扬,他怕死,躲在镇武司不敢出来!”
胡蕴闻言,非但不急,反而冷笑一声:“怕死?他更怕丢官!”
他眼中精光闪烁,“我已打听清楚,此人官迷心窍,在淮州根基未稳。如今监内已有风声,说他‘畏敌如虎’、‘尸位素餐’,官位岌岌可危!他比谁都急,急需要一场大功来堵住悠悠众口,稳固权位!”
我心中冷笑,他却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让贾正义故意散布出去的流言。
镇武司周围的小摊贩,比往常多出了数倍,想要散布流言,还是轻而易举。
周平七眼珠一转,插嘴道:“胡长老的意思,是咱们……以身入彀?派个诱饵引他出来?”
“蠢货!”胡蕴指着周平七鼻子厉声骂道,“你是嫌咱们不死宗的人命不值钱?还是觉得那血手人屠的名号是白叫的?送上门去给他杀,给他添功绩吗?滚一边去!”
他目光如刀,重新盯在我身上,“江尘,找人放风,把火烧旺点!讥讽他血手人屠变缩头乌龟!本座倒要看看,他那点可怜的面子和官瘾,能忍到几时!”
“属下明白。”我趁机道,“属下会安排人把风声放出去。就说贾主簿自入淮州,寸功未立,只会龟缩衙内,任由不死宗横行。昔日青州血手人屠的威风,早被淮州的富贵消磨殆尽,成了个只知保官位、贪享受的‘贾乌龟’。再传些小道消息,说上面对他极为不满,已有撤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