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被甩开的衣袖空落落地悬在半空,如同他此刻无处安放的心。
焱渊下御座,亲手扶起老将军。
“苗卿家,萧楠年轻气盛,难免行差踏错,何至于此?”
“陛下明鉴!”苗将军虎目含泪,“老臣半生戎马,只得这一女。当年先帝将她指婚给郡王,是看重他品性纯良。可如今——”
“岳父大人,我对婉婉是真心的。”
苗将军怒问:“你与长公主深情厚谊,置婉儿于何地?”
殿内烛火忽地一跳,映得萧楠面色惨白。
“不!婉婉是我的妻,我日后会加倍对她好。”
“够了!”苗将军怒喝打断,“郡王不必多说。今日这和离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就在此时,殿门轻启。
两位女子互相挽着进来。
姜苡柔一袭绯绡缀珠狐裘,绯色绡纱轻盈柔美,缀满珍珠,走动间珠光摇曳,尽显华丽魅惑。
慕容婉一袭雪霁云纹斗篷,雨过天青色织锦襦裙。
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苍白憔悴,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径直跪在父亲身侧,“臣妇叩请陛下恩准和离。”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
萧楠如遭雷击,扑过去拉住她的衣袖。
“婉婉!”他声音发颤,“我知错了,我这就回绝公主,我们......”
慕容婉缓缓抬头。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皱眉,只是平静地、一寸寸抽回自己的衣袖。
“王爷,”她轻声道,“我守了你六年,等了你六年,你以为我还会信吗?”
“婉婉,不要和离。”萧楠犹如要被夺去糖果的孩子般清俊的脸上没有一点矜持。
帝王轻咳一声:“王妃,此事是否再想想?”
“求陛下成全!”苗将军和慕容婉重重叩首,发出沉闷回响。
姜苡柔悄悄捏了捏焱渊的手。
他会意,转向萧楠:“既如此,朕便做主准了这和离。另外郡王府所有财产归慕容氏所有。萧爱卿,你可有异议?”
慕容婉道:“陛下,臣女不要郡王府的财产,也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萧楠恍若未闻,死死盯着她。
“婉婉,”他声音哽咽,“咱们不是说好要白头到老......”
“啪!”
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慕容婉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萧楠脸上迅速浮现红痕,他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王爷贪心得很。”慕容婉声音冷得像檐下冰凌,“既要深情,又要美名。可惜我不是你院中那几株任人挖走的梅花树——成就不了你的美名,也不愿意!”
她突然抓住裙摆,\"刺啦\"一声撕开锦缎,“从今往后,你我如此帛,恩断义绝!”
碎缎飘落,如同凋零的花瓣。
萧楠伸手去接,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焱渊扯了扯唇:“萧楠,你是个男人,痛快放手吧。”
慕容婉又叩首道,“陛下,臣女想去军营历练,求陛下应允。”
焱渊拍拍姜苡柔的手背,赞许点头道:“不愧是苗家女儿!你既想去军营,朕便准了。京南大营新兵明日开训,你可跟得上?”
慕容婉重重叩首:“谢陛下恩典!臣女定不负所望。”
苗将军扶慕容婉起身,父女俩又齐齐躬身给一侧的年轻小伙子行礼。
“恩公,这是我苗家的传家宝,还望恩公收下。”
苗老将军呈上一块玉诀。
“这,在下不能收,苗将军不必客气。”云影羞涩推辞。
苗将军叹息一声,又道:“恩公的大恩,老夫全家没齿难忘,日后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云影笑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姜苡柔送慕容婉到殿门口,“婉姐姐,先把身子养好再去军营,要记得给本宫来信,一个月最好能请假来宫里咱们聚聚。”
慕容婉重重握住她的手,一双秀气的杏眸盛满星光,“娘娘,别担心臣女,你好生养胎,要小心提防宫中的明枪暗箭。”
“好,珍重。”
两人相视一笑,感慨颇多。
良久,慕容婉走下台阶,忽然回头。
萧楠仍跪在殿内。
王爷,这是我最后一眼看你。
她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苗将军和苗夫人离开。
姜苡柔看向云影,温柔道:“云大人,本宫郑重谢谢你的舍身大义。”
云影挠头,什么情况,今日都赶着谢我?
“宸妃娘娘不必客气,奴才没那么大义,不是谁都去救,我是怕陛下难办,才……”
姜苡柔上下丈量他的体格,“云大人,转过去。”
云影:???
语嫣拉他,“哎呀,让你转,你就转。”
云影转过身,感觉后背凉飕飕,这宸妃看他后面干啥?
“云大人,是不是你送得红枣?”
“没有啊!”
“你还不承认?说我是胖嬷嬷?全宫人都知道了!你太过分了!”
云影窃笑,“胖丫头老了不就是胖嬷嬷了吗?我哪里说错了!”
语嫣踩他一脚,“你终于承认了!我要报仇!”
“你敢踩小爷,看小爷不把你大卸八块!”
两人追着打起来,月芽扶着姜苡柔“咯咯咯”傻笑,“娘娘,他俩像不像咱们乡下庄子上的大黄狗和大花猫,见面就打。”
“还真像。”
姜苡柔遥望慕容婉和父母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点,眉眼含笑,女人就不该被世俗和男人施舍的那点爱困住,要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殿内,焱渊沉声道:“萧爱卿,你与皇姐的婚事尽快操办,莫再节外生枝。”
萧楠机械地行礼告退。
他失魂落魄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慕容婉说要去军营。
“婉婉!”他发足狂奔,却在宫墙拐角处,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一拳砸向石墙,鲜血染红了手背。
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
“婉婉……”
侍从看自家王爷耸着肩哭得泣不成声,不禁唏嘘:哎,坐享齐人之福——这事大约只有皇帝才成,并且女人都愿意。
坤宁宫
岳皇后斜倚在鸾凤榻上,指尖抚过鎏金护甲,对司竹道:“去,把长公主如何离间怀郡王夫妻、逼得慕容婉和离的事传出去,最好闹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