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又开始工作，原衡找人在医院抓了几副中药，天天让陆言曦按时服用。
她刚清醒一会儿，坐到椅子上，盯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喝药？”
原衡说：“你是没病，但这是给你调理身体用的，我咨询过很多不同医院的医生了，都建议你喝中药调理一下身体，你身体太弱了。”
陆言曦闷着头喝了一碗，刚开始几天还能勉强坚持，到后面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可原衡还是想让她喝，不停变着法子哄她喝，就算她回陆家或者是去学校那边，他也总是打视频来监督她。
“可能是有些苦，习惯了就好了，中药调理身体很好的，我不想你总是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这样你辛苦，我也担心。”
陆言曦知道他的好意，但是她实在是很难每天都喝这碗黑汤，又苦又浓，有时候烦躁起来，会直接生气地说：“我不喝，我宁愿就这么下去，虚弱点也没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身体是一辈子的事情，但喝中药只需要坚持个一年半载，你乖乖听话，喝了对身体好……”
她丧着脸：“可是真的很苦，喝不下去了……”
他笑，“这么大的人还怕苦。”
“你也就会欺负我了。”她皱起眉头。
“好了，待会带你去外面吃你喜欢吃的东西，你来选地方。”他只能哄她。
陆言曦没搭话。
他问：“还真生气了？”
她说：“要是喝了中药没用，不是白喝了。”
“怎么会没用，你连喝了一个星期，我瞧着你脸上气色都好了点。”
“你骗我的吧？”
“我骗你干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开车来到大学楼下接陆言曦，此时陆言曦正弄完毕业档案，抱着个文件袋和几本书上了车。
谈到毕业典礼的事情，原衡这才恍然发觉她并没有打算让他参加，连毕业证都没和他合影。
对此，陆言曦只是愧疚地笑笑，“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爸爸和哥哥都在，你要是也来，我怕，出点什么事，你知道我哥哥那人，他一直都不赞成我们走太近。”
原衡深吸了一口气，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道：“行吧，那到时候我就远远地在别的地方看着你，绝对不出现在你们一家人面前。”
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子停在了餐厅门口。
进去了独立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服务生帮他们点完单之后就退出关好门。
陆言曦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也不确定他有没有不开心，应该是有一点的，但她不想他不高兴——
“毕业那天，等我爸爸和哥哥一走，我就去找你，这样可以了吗，你别不高兴了。”
原衡嗯了一声，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看她面前的书，问：“都是什么书？”
“图书馆借的，有些是音乐理论相关，还有两本是文学相关，大概是探讨一些人生哲学？我也是看网上推荐的，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说着，她翻开了书页，在书签处，找出了那段话念给他听。
“你会遇到很多人，然后为了某个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你爱他你等他你陪他，最后你的真心进了水沟，你读不懂他的神情。
他看不懂你的沉默。
你改掉自己的习惯，你改掉自己的口味，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才能懂踮着脚爱一个人太久会失去平衡。
然后你跌倒。”
话语终了，陆言曦抬眸，眼神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原衡，你说书里说的这些道理是不是很残酷，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同样静默不语地与她对视，眸底如深潭静水，不起波澜。
片刻后，缓缓开口，“有时候跌倒也不完全是失败的终点，也可以是觉醒的起点，因为这个痛感的时刻往往能让人看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里映着虚空的影，眸色浅淡，深邃寂寥，没有焦点，亦无归处。
陆言曦慢慢微笑，“也许它是想告诉我们，爱情不该是自我献祭，带着完整的自我去爱与被爱是我们要去学会的，一生的命题。”
他点点头，“的确是该这样。所以我爱你，也愿意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她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抿唇。
“我申请了国外留学，毕业后继续深造。”
他说：“好。”
“那我们呢？”她对他的镇定，感到不解。
唯独没料到是这样平静的接受。这让她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像是站在悬崖边，明明安全却总觉得会坠落。
他放下杯子，伸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她紧攥的拳头上。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去哪，我会跟着你一起去。”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早已经心里有打算，关于原氏经营的事情会适当放手，国外基金，风投，也是他一直想要涉猎的项目，何况他如今也早已引起了金融界的不小关注。
她笑起来，“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国，这样我们还是不用分开了？”
“当然。”他微笑着看她。
“原衡……”陆言曦感到一阵喜悦的眩晕，绕过桌子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脖子。
他轻拍她的后背，“工作交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会晚一点过去，但我保证你在国外的这些年，我不会缺席。”
陆言曦在他怀里拼命点头。
她在他怀里问：“你家里人会同意你这么做吗，原氏这么大的集团，你这一走，真的可以吗？”
“集团的运营很复杂，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保证万无一失了再走。”
“你真的想好了，而不是一起兴起吗？我……原衡，其实我不愿意你为难……”
陆言曦一开始还在纠结留学的事情，但是家里人和他都是支持态度，她也就有了底气，选择了继续深造。
她知道这一去可能要么面临分手，要么异地，怎么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如果他不想去国外，想留在安城的话，她是能理解的。
没有想到，他的选择如此果决，利落到她都没有想到。
“我不觉得为难。”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他的指尖停在她发尾，轻轻绕了一圈，“我一直把你放在规划里的第一位，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家？”她抬头喃喃地重复了这个字。
“嗯。”他的喉咙忽然变得有些艰涩，“你愿意吗？”
“……”陆言曦整个人震住，沉默地睁大了眼睛。
他继续问：“愿意吗，愿意嫁给我，和我组成一个家吗？”
过了很久，她才从如雷的心跳中回过神来。
她扯着他的领带，神情反而变得失落，“原衡，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就觉得我很随便啊？”
原衡也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太心急了，虽然很想和她结婚，但是这种情况草率地问她愿不愿意，还是不应该。
陆言曦心里复杂，也有一点点的生气。
他手抚着她的脸颊，“我没有这么想，对不起，这不是求婚，就当是个玩笑好了。”
“上一秒还问我愿不愿意，我都还没拒绝呢，你就说是玩笑，那要是我刚才答应了，岂不是成了你故意看我笑话，来挖苦我的？”陆言曦已经一脸愤懑地回到了座位上坐着。
原衡失笑着摇头，继续哄她说：“我钻戒还没买好，所以现在还不能求婚。不然我们待会吃完饭就去外面挑一个？”
“我才不要。”谁说要那么快嫁给他了？
两人吃完饭后，陆言曦很快就忘了这事，原衡把她送回陆家后，方向盘左打，掉头去了原宅。
家中，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卓婉夫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原煜则在客厅来回踱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卓婉一见到儿子就劈头盖脸地质问，“为了一个女孩子放弃原氏？我为你辛苦谋划这些年，就是为了看你这样糟蹋这些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我不是放弃事业，只是换个地方发展。”他倚窗远眺，神色清冷如霜。
卓婉夫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卓婉夫人打断他，“你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子？你一走，多少对手会扑上来！”
原衡感到一阵情绪上涌，又强压下去。
“公司股权结构基本不会变，您不用担心什么。”
“你就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心窍！她要去读书是她的事，凭什么拖着你一起？”
“是我自己的决定。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
“我这辈子没这么确定过。我爱她，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卓婉夫人气得眼泪夺眶而出，“你会后悔的！”
他淡淡地道：“我只是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上一辈子守着原氏，不断扩张商业版图，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才是真的后悔了，他最舍不得的其实根本不是所谓的这些东西。
而另一边，陆言曦刚弯腰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就听见客厅沙发处传来一声阴森森的——
“过来。”
她闻声望去，慢悠悠地换好拖鞋，没理他，往楼梯处走：“哥哥，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她哥抱着手臂冷笑，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却扯得松松垮垮，一副刚结束应酬就迫不及待来堵她的架势。
陆言周眯着眼上下扫视她，目光在她背影停留两秒，“你也知道很晚了啊。”
“……”陆言曦忽然额角跳了跳，转过身来看着刚回国几天的哥哥，“我可是赶着门禁之前回来的，你休想告状！”
陆言周强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未婚夫周纪庭怎么变样了？我记得他以前不长这样。”
“……”
陆言曦懒得理他，重新转身就往楼上走。
“周纪庭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哥不死心，故意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她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冲他假笑：“你白内障啊？要不要我明天给你挂个眼科？你自己看着那像周纪庭吗？”
陆言周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她手腕：“陆言曦！周纪庭哪点比不上原衡？人家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停停停——”陆言曦抽回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和周纪庭已经退婚了，你好端端提他干嘛？”
陆言周沉默一瞬。
她趁机往楼上溜，结果刚踏上台阶，就听见她哥幽幽道：“你能不能不要被爱情迷昏了头脑，原衡那种人，眼里只有利益，他接近你……”
“接近我是为了我们家的项目，为了骗我手里的股份，为了榨取我们陆家的价值——你每次都用这套说辞，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
陆言周被怼得哑口无言，正绞尽脑汁想新理由，突然瞥见她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痕，瞬间气炸，“你们刚才干嘛去了？”
陆言曦下意识捂住脖子，脸一红：“蚊子咬的！”
“你敢不敢发誓？”
她才不。
“不信算了！”言曦转身就往楼上跑。
陆言周在后面喊她：“过几天我就喊你未婚夫来家里吃饭！”
“你敢！”她在楼梯上回头瞪他，“而且我都说了我现在没有未婚夫了。”
“那你有跟他道过歉吗？”
兄妹俩隔空对峙，最后陆言曦抿了抿唇，低下头，“这场婚约本来也是你们擅自做主啊……都没有问过我……”
她越说越小声。
陆言曦闷闷不乐回房，手机突然震动。
原衡发来消息：【怎么那么久不回信息。】
她趴在床上回复：【跟我哥哥吵架，还吵输了。】
对方很快回道：【怎么了？】
她打了一行字，但是又不愿意提起姓周的那个人，总感觉提起，心里面有一种隐秘的疼痛。
不适。
复杂。
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些感觉，她只能让自己不去想。
最终把聊天框文字全部删掉。
【没什么，他可能单纯看我不顺眼。】
原衡：【我和你哥哥还得见个面，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好。】
陆言曦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只能委婉地回复：【再说吧，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