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烈,太阳宛如一颗火球,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山川,空气变得稀薄燥热,原本碧绿的树叶卷了叶边儿,花草垂下了脑袋,熊熊的阳光下,空气似乎都扭曲起来。
温知宜一手遮在额前,一面快步朝白西村走去。
天热,人都躲在屋里,路上空无一人,她很顺利回到白西村,推开魏阿婆家院外的篱笆,就见小石头蹲在墙角,鼓着脸颊吹躲在沙窝里的蚁狮,俗称地牯牛牛。
“石头。”她喊蹲在地上玩得出神的小家伙。
“阿宜姐姐?”小石头惊喜回头,顿时一蹦三尺高,两只小胖腿飞快捣腾,朝温知宜扑了过去,“阿宜姐姐,你回来啦,阿婆,阿婆,你快来,我阿宜姐姐回来了。”
魏阿婆听到动静,忙从屋里出来。
“阿宜!”阿宝拖着一条腿,整个人趴到窗户上,冲温知宜挥手。
“吃过饭了吗?快先进来。”魏阿婆接过她手里篮子,对温知宜的突然出现,又是惊喜又是惊讶,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就是得了空,回来看看你们。”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包饴糖递给小石头,这是她和三姐儿换来的,“去和你阿宝姐姐一起吃。”
小石头看向魏阿婆,魏阿婆摸摸他脑袋。
“谢谢阿宜姐姐。”小石头咧嘴一笑,拿上糖高兴地奔向阿宝。
“怎么这么大一块羊腿肉?”魏阿婆把篮子放到桌上,注意到里面的羊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羊腿......曹妈妈知道吗?”
“阿婆放心,这是我拿银子换的。”
温知宜和她解释,“我现在调到前面去了,今日还得了十两银子的赏呢。”
“哟,要说厉害,还属妹子你呢。”王氏刚伺候丈夫喝完药,端着药碗出来就听到这话,当即笑着称赞道,“我们也借妹子的光,尝一尝这羊肉的滋味。”
魏阿婆本想瞪王氏一眼,这是人家拿回来的肉,但转瞬一想,现在不煮总不能等人家回了庄子再煮,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今日少不得要沾一回光。
于是,她便道:“家里没大料了,我去隔壁借一点,你先歇着,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
温知宜本想说她等会儿就走,但魏阿婆根本不给她机会,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
“阿娘就是个急性子,来,喝口水歇歇。”王氏端来一碗水。
温知宜接过来,谢道:“阿嫂不必麻烦,我是回了自己家,你很是不必管我。”
“这感情好。”王氏笑起来,眼尾细纹温柔。
不多时,魏阿婆回来了,精神抖擞地去了灶间,一番忙碌洗洗刷刷,王氏端了一盆脏衣服出门,温知宜则去了阿宝房间,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等再过些时日,我在前院站稳脚,便去求一求郑管事,等他们进京时,请他带一带我们。”
“我的腿也快好了,你看。”阿宝扭了扭右腿,“只有一点点痛了。”
温知宜掏出一角银子塞给阿宝,“这个你拿着,等我走后,你拿给魏阿婆。”
“我给她吗?”
阿宝有些奇怪,阿宜不是在么,怎么要让她给。
温知宜笑道:“我们现在有银子了,总不能再白吃白喝。”
又道:“你好好养伤,不必担心我,我在庄子里吃得好睡得好,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魏阿婆家这顿晚饭,吃得比平日都要早。
只因温知宜提了一嘴,她要在晚膳前赶回去。
从魏阿婆家出来,太阳还没有落山,但因有山脉遮挡,白西村附近已经阴了下来,也就龙爪山的山顶上,还覆着一抹浅金色的光辉。
温知宜埋头往庄子赶。
行至半路,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她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官道两旁,站了很多附近的百姓,道路中央,一队人马缓缓驶来,车马如龙,彩旗迎风,香气满山道。
“快看快看,那丫鬟提着的熏炉,坠着好大一颗珍珠。”
“这算什么,你看那马车前挂着的铃铛,我猜那肯定是金的。”
“......听说是徐家......大官呢......百珍坊......”
“许家?徐家?”
温知宜耳朵一动,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调转方向,瘦小的身子挤入人群。
十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在前面开道,而后紧跟着提着熏炉的女使,再后面则是四架十分华丽的马车,驷马并驾,金当卢,玉杏叶,寸纱寸金的香云纱,也不过是窗户前的装饰。
两旁随车的扈从和丫头,一个个红光满面,神情倨傲,再后面,是四五辆稍小点的青布马车,里面坐着主子跟前得脸的妈妈们,最后面还跟着六七辆拉行礼的马车,两旁并排着断后的护卫。
真是好大的排场!
温知宜目光焦急在人群里搜寻。
然而,要让她失望了,里面没有一个她熟识的人。
她转头询问旁边妇人,“敢问阿嫂,你可知道,这是谁家?”
“我知道,我知道。”
站在两人后面的一位妇人,听到这话当即控制不住她的八卦欲了,“这是京都里的贵人,还是个大官呢,说是姓徐,带着娘子郎君往那边山庄避暑呢。”
怕她不知道,妇人指了指东南方向,“就是那边那个修了大半年的山庄。”
旁边的人加入谈话,“我听说,里面还专门建了好多小孩子玩的玩意儿呢。”
“人家不叫玩意儿,叫游乐园。”
“对,我家男人就在里面做工,说是修得可大了,有什么滑滑梯,攀爬架,旋转木马......全是没听过的稀罕玩意儿,新奇着呢。”
“我家男人也在,一天五十文,还包两顿饭呢,顿顿都有肉。”
“哦哟,阿弥陀佛,这么说来,这主家还是位大善人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说话的人神秘兮兮,“我听说,这什么游乐园,是徐家那位当家娘子,为前头娘子留下来的儿子建的。”
“真的假的?”
“我不信,这世上的后娘,有哪个是好的!”
“就是。”
见大家全都不信她,那人“嘿”的一声,“你们还真别不信,徐家这位大娘子,那可是得过皇后娘娘称赞的,据说为救前头那个的儿子,连手都摔折过呢。”
温知宜心脏收紧,双眼死死盯着经过的马车。
恰在这时,一阵晚风悄然吹来,车窗前的纱帘荡起波浪形的弧度,露出后面一大一小两道模糊的身影。
业哥儿?
那是她的业哥儿吗?
温知宜心口狂跳,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出神地朝刚才经过的马车追去。
“啪——”
一条长鞭重重甩到她脚边,温知宜猛地惊醒,下一刻就听到有人呵斥:“哪里来的贱民,滚开!”
看了眼挥鞭的护卫,温知宜咬紧牙关,继续往前面追。
护卫见状,顿时怒了,“找死!”
他一鞭子抽向温知宜,正好打在她肩上,趁对方踉跄之时,又是一鞭子过去,绞住对方手臂将人往后一甩,温知宜来不及反应,就被拽得往后飞去,而后重重砸到地上。
“咳!”她捂住肩膀,脸色一瞬间惨白。
但她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爬起来又继续去追那马车,然后,她的手腕再次被缠住,让她不得寸进半分。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眼看马车越来越远,她顿时失去理智,反手抓住鞭子,往自己这面狠狠一拉。
另一头的护卫,如何也没料到,对方力气竟这般大,一着不慎被拽得跌下马背,得亏他自小习武,察觉不对时立马一个侧翻,安全无虞地落到地面。
长鞭在两人之间绷紧到极致。
温知宜双眼泛红,眼里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不知所谓!”
不过一点蛮力,竟也敢班门弄斧。
护卫杀心骤起,右手握鞭一震,内劲直冲对面,温知宜只觉手心一痛,原本缠在手臂的鞭子,犹如一条狰狞的长蛇,重重落到她身上。
“咻咻”的破空声,鼓噪众人耳膜。
原地响起声声惨叫。
围观百姓目不忍视,害怕地转开脑袋。
“噗!”的一声,护卫一掌将拽过来的人击飞出数丈远。
温知宜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缓慢抬起了脑袋,双眼死死盯着已快消失的马车,锲而不舍地向前爬去。
护卫见状,暗骂一声“疯子”,翻身上马离开。
人如何追得上马车。
温知宜悲愤地趴在地上,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没有,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没看到有人啊。”
“再去找!”
郑永安黑着脸,生人勿近。
天光消逝,天色暗下来,隐约的光线中,摇摇晃晃走来一人,正是在庄子里遍寻不到人影的温知宜。
“魏宜?是你吗?”
正准备到外面来找人的观棋,瞧见道路对面踉跄的人影,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人影停了下来,艰难地抬起脑袋。
观棋小心地走过去,看清对面人的情况,那叫一个大惊失色:“我的个无量天尊,你这是怎么了?你被谁打了?快快快,我搀着你,咱们先进去。”
又冲里面喊:“郑管事,郑管事,人找到了,在这里。”
温知宜无力地靠在观棋身上,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
得到报信的郑永安,沉着脸疾步而来,因天色太暗,他并未察觉温知宜异常,积攒的怒气在见到对方时立刻喷薄而出,“你的规矩呢!曹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要不想干,有的是人干,现在,你给我卷包袱滚!”
“抱歉郑管事,我,咳咳咳,咳咳!”温知宜刚要解释,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就是郑管事你先前说的,鼻子很灵的那个奴婢?”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郑永安背后传来,接着一位二十八九左右,眉眼精致,面若好女,气质散漫的男子,敲着折扇慢悠悠走了过来。
“周郎君。”郑永安回身行礼。
周琰微微抬手,去到温知宜面前,命令道:“抬起头来。”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知宜勉强睁开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愣了有好一会儿,总算接收到对面命令,她摇晃地抬起头,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温知宜眉心一皱,胸口莫名一阵剧痛。
她喉咙微动,“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好巧不巧,周琰刚好站在她面前。
“啊啊啊!周郎君,您没事吧?”
郑永安回过神来,发出尖锐爆鸣声。
周琰:“???”
他抹了一把自己满是血的脸,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