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肖镇和李小云急匆匆躲避“可能的麻烦”飞去文昌当天,钟岳明和肖承志,还有钟岳明的警卫员、机要参谋一行4人乘坐京九线绿皮火车刚刚走出京城火车站。
“幺妈,我们刚刚出了站口,那我们就在社会车辆接站口等你!”承志挂了电话,转身对抽着烟的钟岳明说道:“叔儿,我幺妈马上车就到了。叔儿,那个……你和马姨没啥事吧?她怎么没来接你?”
“想什么呢,没事。是你马姨去草原实训中心巡诊去了。我总不能让我家老爷子派疗养院的车来接我们吧?”
钟岳明深吸一口烟,摇了摇头吐槽道,“小志,还是……嗯,好烟有劲儿。
我估计你幺妈王一菲同志也快要去高原巡诊了,这鬼天气,总后把一群……咳咳,把医护人员派去这些地方,也是够辛苦的。”他及时把到嘴边不太文雅的词咽了回去。
“钟岳明钟大司令,你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说话注意点音象,别带坏我家小志。还??着干嘛呢?上车啊!”王一菲开着路虎大越野降下车窗招呼道。
上了车,钟岳明坐到副驾驶位,拍了拍座椅:“这英国佬的大越野,坐着是真不赖!”
“噗……”王一菲忍不住笑出声,“钟司令,你这怕是很久没关注社会新闻了吧?”
“怎么会,我每天都看报看电视新闻的好不。”钟岳明还在嘴硬。
“叔儿,”坐在后排的承志解释道,“路虎品牌早被南山汽车集团收购很多年了,现在算咱们自己家的越野车品牌了!”
“是吗?行行行,算我孤陋寡闻了。”钟岳明摆摆手。
“好了,钟司令,送你去老爷子疗养院还是家属院?”王一菲问道。
“先去我家钟老头儿那儿吧。对了,有多余的车没有?这几天借一辆我开开。”钟岳明毫不客气。
“那就先去故宫四进院那边吧,正好中午了,吃了饭再走。”
“别别别,”钟岳明一听连连摇头,“我怕遇到肖首长,我从小杵你家大家长和你大哥!
我直接开车走,去疗养院蹭钟老头的伙食去!”他仿佛真有点“老鼠遇到猫”的感觉。
“叔儿,你至于嘛,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挺和气的。”承志觉得有些好笑。
“……”钟岳明直接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白眼。
在京城地界各个大院里,肖镇那一辈的人,无论拎哪个出来比较,都会被自家老子嫌弃。
肖镇的存在,优秀得像个标杆,让人仰望又带着点“绝望”。这种无形的压力,钟岳明这代人感受最深。
果然,到了故宫旁的四进院,钟岳明在地下停车场挑了辆承梁送给他奶奶王月的宝马防弹版x6,打了声招呼就麻溜地开车“跑路”了。
“幺妈,我爷爷……有这么恐怖吗?”承志看着直属大司令仓促离去的背影,有点懵。
“哈哈,”王一菲笑着拿了车钥匙,“你们这一辈的,没经历过那个年代,根本不知道你爷爷在你叔儿他们那代人心里是怎样的存在。
嗯……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偶像’,还是那种让人压力山大的偶像。”
午饭时,承志听说了自家小八肖承梁干的一件“离经叛道”却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他以一个区县政府的名义,成功搞到了1.5亿的地方发展债券。
魔幻之处在于:渝州市政府批准了,省城也登记备案了,省市两级都给予了批复和鼓励;上报刚成立的发改委和财政部也顺利获批。
偏偏在省城的几个垂直管理部门卡了壳,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更令人深思的是,十月底开始的“清源行动”,那几个卡壳部门的负责人和分管领导,都被查出存在严重问题,栽了进去。
“哎,地方上想做点实事,可真难啊。”承志喝着汤感叹,“还是部队环境纯粹,适合我。”
“做实事,无论在哪儿都需要勇气和担当,也会遇到各种阻力。”肖征难得抽时间回家陪孙子吃午饭,闻言说道。
“搞经济建设嘛,政策放开后,难免泥沙俱下。这次清源行动,覆盖面很广,医疗系统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少。”王一菲接口道。
“幺妈,你要是想听医药代表那些‘公关’手段,得问五嫂,她管南山制药最清楚。”承志笑道。
“得了,你幺妈是拿手术刀的,又不负责进销存!”王月院士带着一丝傲然说道,“反正金陵制药集团,从来都是别人求着我们要配额,我们可没求过谁。”
“妈,你们金陵制药那可是世界级特效药和特种医疗设备的龙头,谁敢跟你们扎刺啊。”王一菲笑着捧场。
“那当然,”王月看向收拾碗筷的孙子,“第一批核心的反应釜生产线图纸,还是你爸当年亲自画的。现在加了电子温控,基础部分还在稳定运行呢。”
“奶奶,这不会有点夸张吧?”承志有点难以置信。
“奶奶是吹牛的人吗?”王月反问。
“妈,小志好不容易休假……”王一菲赶紧替侄子说话。
“小志收拾完了来书房,爷爷问你点事。”肖征剪着雪茄,起身说道。
“好嘞……爷爷!”承志加快了动作。
进了古色古香的书房兼茶室,肖征和王月已经坐好。承志自觉坐到茶台前,开始熟练地泡茶。
“回京城觉得冷吧?一会儿让你奶奶陪你去买几身便装,总穿军装出去约会不方便。”王月慈爱地看着孙子。
“奶奶、爷爷请喝茶。”承志奉上茶盏,“不用了吧?就休一周假,还得去洛拖取装备呢。”
“跟女孩子见面,穿军装是有些不方便,听你奶奶的。”肖征一锤定音,“你大哥、五哥给的家用足够,敞开了买。
老婆子,顺便给肖曙、一菲,还有承文、承浩都买点,俩小子长得快。”
“那肯定是一家人都买。你爹妈就不用了,”王月笑道,“郁珊、惠茹、云裳她们几个妯娌,比赛似的给他们和我们老两口买衣服呢。”
肖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变得严肃了些:“今天喊你喝茶,主要是告诉你一件事。张灵灵那姑娘,你就不要再接触了。
她家……有麻烦了,这次清源行动,他们家恐怕很难过关。”
承志心头一跳:“啊?事挺大?”
“不是一般的大。”肖征声音低沉,“你知道她家大家长干了什么吗?竟然前后领着好几拨身份敏感的外资人员,想强行收购春城飞行器公司!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国家明令不可交易的核心资产也敢觊觎,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们家,除了几个可能不知情的姑娘,这次恐怕要全栽进去。”
承志倒吸一口凉气。作为现役军人,他太清楚春城飞行器公司及其下属的宏漆公司意味着什么——那是国家无人机技术和尖端隐身材料的绝对核心研发生产基地!其保密等级之高,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们……怎么敢啊?”他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利令智昏,忘了根本。”肖征摇摇头,语气带着痛惜和严厉,“那地方,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
“爷,那……秦家,没出什么事吧?”承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另一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有。”肖征回答得很干脆,神色缓和下来,“小秦(指秦颂歌的父亲)可是我36师带出来的兵,我一手提拔上来的。
根正苗红,立场坚定,家风也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像张家那样糊涂。”
他特意强调了“家风也正”和“知道什么该做”,意有所指。
承志默默地点点头,爷爷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他原本有些涟漪的心湖,激起了新的波澜。
爷爷的提醒,家族剧变的阴影,让原本对张灵灵那份朦胧的好感,瞬间蒙上了一层难以忽视的顾虑。
接下来的几天休假,承志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听从了爷爷的告诫,没有主动联系张灵灵。然而,生活有时就是如此巧合。
一天下午,承志陪奶奶在王府井买完东西,刚走出百货大楼,就看见张灵灵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从对面一家高级咖啡馆走出来。
张灵灵也一眼看到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快步走了过来,笑容依旧明艳,但承志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的一丝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承志哥!真巧啊!”张灵灵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陪奶奶逛街呢?奶奶好!”她乖巧地向王月问好。
王月微笑着点点头,目光温和地打量了她一下。
“嗯,陪奶奶买点东西。”承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你们也来逛街?”
“是啊,陪我闺蜜喝个下午茶。”张灵灵指了指身后的女孩,那女孩也礼貌地笑了笑。
“承志哥,你……最近还好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她看似随意地问,眼神却紧紧盯着承志。
承志顿了一下,避开了她直接的视线:“刚回来,事情有点多,还没来得及。”
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生硬。他注意到张灵灵今天的穿着打扮比以往更加精致昂贵,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价值不菲的腕表,与她家此刻可能面临的处境形成了一种刺眼的对比。爷爷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哦……”张灵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安,她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旁边的王月,又咽了回去,“那……承志哥,奶奶,你们先忙,我和朋友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匆匆告别,转身时,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沉重。
王月看着张灵灵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对承志说:“这孩子,心事很重啊。家里的事,怕是不小。”
她没有多言,但话里的意思承志听懂了。
张灵灵身上那种强撑的、带着焦虑和物质化的气息,与承志从小在家庭环境中熏陶出的沉稳务实,以及他作为军人追求的本真,显得格格不入。
这次偶遇,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让承志心中的那点好感蒙上了更深的阴影,裂痕悄然扩大。
隔天,承志应母亲李小云来电的要求,去总医院帮她取一份体检报告。刚走进门诊大厅,就听到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惊喜的声音:“肖承志?”
承志循声望去,只见秦颂歌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夹,正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
她脸上带着真诚而温暖的笑容,没有刻意的修饰,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透着一种清爽干练、落落大方的气质。
与张灵灵那种被焦虑包裹的明艳不同,秦颂歌像一缕清风,让人感到舒适和踏实。
“秦医生?这么巧。”承志也笑了,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是啊,刚查完房。你来医院是……?”秦颂歌关切地问。
“帮我妈取份会诊报告。”承志扬了扬手里的单子。
“哦,体检中心在三楼东侧。要我陪你过去吗?或者你稍等我一下,我处理完手头这点事,带你去?”秦颂歌很自然地提议道,眼神坦荡而真诚。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耽误你工作。”承志连忙摆手。
“那行,”秦颂歌也不扭捏,爽快地说,“取完报告要是时间还早,可以去我办公室坐坐,就在二楼外科。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前两天听我爸说钟司令回来了,还提起你呢,说你们那边筹备工作做得很扎实很出色。”
她的话语自然流畅,提到钟岳明(承志的直属司令,也是秦父的老战友)和工作,瞬间拉近了距离,也表明了她对承志职业的了解与认可。
没有试探,没有功利性的讨好,只有朋友般的熟稔和真诚的欣赏。
“钟叔那是抬举我。”承志有点不好意思。
“我爸带出来的兵,眼光不会差。”秦颂歌俏皮地眨了下眼,带着点小自豪,随即正色道,“好啦,真得去忙了。有空联系!”她挥挥手,步履轻快地走向病房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承志站在原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她的笑容、她的谈吐、她的职业素养、她对军人职业那份自然的理解和尊重,甚至她提到自己父亲时的坦荡,都让承志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契合。
爷爷那句“家风也正”和“知道什么该做”的评价,在此刻有了生动的注脚。
秦颂歌身上那种根植于良好家风的从容、正气和对事业的专注,深深吸引了承志。
假期最后一天的傍晚,承志独自在北海公园散步。
夕阳给湖面镀上一层金辉,也映照着他心中已然清晰的答案。
张灵灵家族的风波和她的状态,让他看到了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潜在的风险,那份好感终究抵不过现实的考量和他内心对稳定、正派伴侣的渴望。
而秦颂歌,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照进了他心中。她的落落大方、她的职业追求、她的家风底蕴,都与他如此契合。
他拿出新买的手机(用五哥肖承勋给的“家用钱”买的),翻到秦颂歌的号码(之前在医院偶遇时互留的)。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秦颂歌清亮温和的声音:“喂?你好。”
“秦医生,是我,肖承志。”承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
“承志?你好呀。”秦颂歌的声音带着笑意,“找我有事?”
“嗯,”承志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明天我就要归队了。今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想请你吃个饭,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在医院指路?顺便……聊聊天。”他找了个有点蹩脚但真诚的理由。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了然和一丝欣然:“指路这种小事还用谢啊?不过……吃饭聊天,我很乐意。正好我刚下夜班,也有点饿了。你说地方?”
承志的心瞬间落定,喜悦像涟漪般扩散开来:“好!我知道一家涮羊肉,味道很地道,就在……”
夕阳下,年轻军官的身影挺拔而笃定,电话里与那位女医生的约定,为这段短暂的休假画上了一个充满期待的句号。
爷爷的提醒、自己的观察、内心的感受,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选择——秦颂歌。
这不仅是对一个女孩的选择,更是对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价值观的认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电话接通,秦颂歌:“喂?”
承志:“秦医生,是我,肖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