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晏城献策后,朝中纷纷赞扬晏府老将军的孙子,胸怀天下,才智过人,又赞少年英雄,有老将军的谋略。
接下来的好几日,晏府整日喜气洋洋,晏夫人脸上一扫失去翠丝染坊的愁绪,逢人见面就说,他儿子为常州瘟疫提出解决之策,皇上龙颜大悦之事。
可事有不测风云,晏城献策不过才十日,常州便出现了暴乱。
水灾之患未完全解除,瘟疫迫在眉睫之下,灾民死亡数量已由几万上升至十万,且已蔓延至数县,房大人派人来报,灾区大夫已无人可用,大量灾民无药可用。
可户部右侍郎李源填写的名单上,前去灾区的大夫名单上已经有数百人,乃至千人,怎么还是大夫不足?
而且朝廷募集的资金都已发放至灾区,为何还是缺钱?
最令文成帝愤怒的是,朝廷明明已经开仓放粮,发放赈灾粮食,可常州竟然有万人饿殍遍野。
一时,风向大变,指责晏府的比比皆是。
恰此时,黎府黎大人进了宫。
长长的宫道上,两人相伴而行,
“黎大人有赈灾之策要献皇上?”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黎成朗压住内心的紧张,道:
“正是。”
“常州此次灾情加重,皇上已经火烧眉毛,若是再出无用之策,或者如晏府这般,火上浇油,黎大人可要小心头上的乌纱帽。”
藏青色的桃花衣随风摇摆,陆征面容严肃,而黎成朗低着头,摸了一把头上的汗。
“是,下官定当谨言慎行。”
两人一同到了御书房。
文成帝一看陆征过来了,道:“你来做什么?今日朕没有心情下棋。”
陆征不置可否,道:“黎大人来了。”
文成帝抬头,威严的目光扫了过去,黎成朗跪下,行了礼。
文成帝看了陆征一眼,有些不解,他来做什么?
“黎大人想要见皇上,说有赈灾之策,此事刻不容缓,可皇上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微臣正好要进宫,便带他一起过来了,望皇上恕罪。”
文成帝听到又有赈灾之策,脸上并无喜悦之情,反而是有些疲惫和厌烦。
想来是最近献计策的很多,但有用的甚少,再加上晏城此次献策,直接造成了常州更大的灾难,让文成帝更加恼怒。
黎成朗此时献策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而此时的黎成朗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他是被黎书硬推过来的。
“陆大人知道父亲想要献策,所以一早,便去了宫门口等候,父亲可跟陆大人一同入宫。”
黎书的这一个先斩后奏之举,直接将本就犹豫不决的黎成朗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路忐忑不安,直到此时跪在了御书房的地板上,黎成朗还是有些心跳加速,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皇上,微臣有救国之方,想要献给皇上。”
文成帝哼了一声,“上一个也是这样说的。”
黎成朗道:“晏公子的计策,并非救国之策,而是害国。”
此话一出,文成帝拍的一声合了书,“大胆。”
黎成朗立刻压低了身子,头磕于地。
“朕是纵的你们无法无天,敢做落井下石之事。”
黎成朗道:“臣并非落井下石,而是晏公子所说之策,多有疏漏,微臣亲历灾区,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遂将晏公子的计策一一分析之后,发现这计策虽然可以缓解灾情,但并不适用常州的实际情况,反而会加重灾情。”
黎成朗说完后,没听到皇上说话,便继续道:“其一,皇上招纳大夫前去灾区,只要去的就可以优先甚至破格被太医院录取,可那些大夫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他们为了获得被录取的名额,便暗地里贿赂官员,只要在名单上加上名字,就当是已经去了灾区做了功劳,他日便可坐等官袍加身。”
文成帝一惊。
黎成朗缓了口气,又道:“其二,朝廷已经发放药物,可房大人说,药物依然告罄,是因为这药物被当地官员私自扣下,并以转卖的形式,卖给当地灾民,灾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买药?
“其三,关于赈灾粮食,朝廷开仓放粮,下发的粮食已经足够常州百姓使用,可常州的死亡人数竟然是饿死的多于病死的,原因在于,这些粮食最后并没有到达百姓手中,而是这中间出了差错,皇上将粮食一层一层下发下去,最后到了当地官吏手中,可官吏并没有将粮食发给百姓。”
一字一句,都指向一件事,那就是常州出了贪墨大案,且跟朝廷官员有关。
文成帝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语。
黎成朗一连说完后,终于松了口气,头埋得低低的,静听文成帝的发落。
他想起跟黎书的谈话,
“父亲只需要将这些告诉皇上,皇上便会明白。”
“诬告忠良可是大罪,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责怪?”黎成朗不敢冒险。
“因为皇城司在查案,此案最终的方向就是常州。”
只是证据不足,所以还没查到常州而已。
文成帝终于问:
“你是如何得知,常州出了贪墨案?”
“微臣去常州的时候,听街道小童唱起一首歌谣,这歌谣在当地十分流行,人人皆知。常州好,县令妙,小邹家,建王朝,北有周,南靠程,东有百花一条街,西有宫殿金银发,人人皆知邹王朝,不知大虞何年号。”
常州有两大富庶家族,一家姓周,一家姓程。
周家是做扇子的,而程家经营布庄,跟三里库一样。
当地县令姓邹,在当地有着小王爷的称号,不但住着宫殿,还有着一条街的美人佳丽。
黎成朗说完,又补了一句,“自古,灾情现,则贪墨出。”
歌谣确实是黎成朗在当地听闻的,不过后面的一句是黎书说的。
文成帝闻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句句不离贪墨,朝廷官员中饱私囊,怎么,朕治理的大虞,竟然是这般!”
“微臣不敢。”
文成帝看着他,久久无语,其实他也明白,黎成朗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皇城司的确在查朝廷官员,常州才刚刚有了眉目,还没深入去查,便出现了灾情。
过了一会儿,
“还有一事。”黎成朗终于鼓起勇气,心想既然来了,不如一块儿都说了。
“说。”
“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需向皇上讨得一个免于惩罚的旨意才肯说。”
文成帝眉头紧蹙,还是道:“准。”
黎成朗道:“张大人治理的常州水患,恐为大虞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