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对几个孩子的态度让裴恒心里头欢喜,一路跟着他往囿园来,裴慎将人请进了书房来,让雨水添了茶,让人在罗汉榻上坐下。
“今日请兄长来,”一面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张纸展开,放在案上,“是让兄长将和离书上写上你的名字。”
裴恒笑呵呵的脸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他又说了第二遍,捧在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愣愣的盯着他。
“二弟......”
裴慎似乎极度不耐烦,将一柄绣春刀扔在他脚前,“要么你和离,要么我兼祧两房,兄长自己选。”
“你.....如此猖狂!”他抖着手指着案后的人,却只得一记阴狠的眼神。
当日裴恒回去就大病一场,太医来诊就是惊惧过度,江妧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病倒。
她将正房空了出来给裴恒住,自己和璇姐儿则往东面的厢房住了下来,让金妮儿往正房去照料裴恒。
璇姐儿跟着她半个月,性子也开朗了很多,拿着裴慎送的两个珠子玩,一时又爱如珍宝,不停的将拿出来给江妧,“女儿用不到,给母亲来做头饰吧?”
江妧怜她太过懂事,反而变成讨好了,摸着她的脑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喜欢娘,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必委屈求全,等你长大了,这些东西就可以作为嫁妆带着。”
“可我是喜欢娘才给娘的,我想让娘高兴,娘总是捧着一件小衣裳哭,璇儿不想让娘哭。”
她眼神暗了暗,知道她童言无忌,也没说什么,让人进来伺候璇姐儿梳洗,拍着她的背哄她睡了。
见璇姐儿睡下了,她才一件小孩儿的衣裳自枕下拿了出来,静静的盯着望了良久,轻轻的抚摸着,忽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她忙擦了欲滴不滴的泪,将衣裳塞进枕下。
小香进来刚好看见她正往枕下塞东西,知道她又在想孩子了,鼻子一酸,差点掉泪,又忙硬生生逼了回去。
近前瞧了一眼孩子,又端了水来,给她卸妆,一面叹道:“老太太估计就这两日了,大房的人都在做孝衣了,咱们也该做了。”
“裴慎回来,她那口气泄了,估计也这几日,咱们要做做准备,将东西都随身携带,不要放过任何机会,只消两三次就够要他们命了。”
江妧洗漱了,小香就替她掖了被子,伺候着她睡下,本想守夜,她却摇头,“今晚他说不定会来,沈氏不是不喜欢他儿子恋我吗?我要让她死之前都心里不得劲。”
小香点头,替她将帘子拢好,便退了出来。
她也翻身过去,轻轻的抚着眼前的女孩儿,要是她的孩子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么大,脑海里都是沈氏跟前的嬷嬷自她怀中抢走孩子时,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忽地,窗边喀嗒一声响,似乎有脚步声轻轻落地,她偏头望了过去,那道身影就伫立在她的帘帐旁,良久,还是退了下去。
江妧起身,从帘帐的缝隙中望了出去,见他就坐在圈椅上,夜太黑了,看不清面容,只见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两人隔着帘帐相望。
江妧清楚,他知道自己醒着,恐怕他现在最惧怕看见的人就是自己了,但她还是将帘子掀了,冷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他一动不动,就坐在那里,跟一尊大佛似的,江妧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拢起帘子,将脚缩了回去,他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她近前来。
“妧儿,这次我回来是来带你走的。”
江妧冷笑了起来,“走?去哪儿?你该不会认为我江妧少了你就会怎么活不下去吧?”
他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接着道:“兄长那边我和他摊牌了,我要带你走,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江妧呼吸一滞,怪不得裴恒自囿园回来就病了,原来是这个,难不成裴慎还威胁他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
“要么和离,要么我兼祧两房。”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嘲讽般的笑了起来,“你忘了你当初为何抛下我而去的了?”
他挑起帘子,望着她,“皇帝年老,太子懦弱,我兵权在握。如今这般,他们不会在为难了。”
“你知不知道.......你......”
江妧到底没说,眼泪已然滚了下来,他伸手替她蹭了颊边的泪,望着床上睡着的小女孩儿,伸手要去揉她的头发。
被她一下拨开手,“你别碰她。”
“不管怎么样,这次我定然要带你走的。”
“裴慎,你就是个自私的人,当初抛弃我时一样,现在也一样,我不需要你,你滚。”
他定定的望着她,伸手来牵她的手,被她甩开了又来牵,最后还是被他捉住双手,这时江妧才看清他剃了胡子,不似从前般熏香,身上只有一股香胰的味。
两人正你拉我扯时,听见外头云板扣了四声,她心里咯噔一下,趁裴慎不注意,挣脱了他的桎梏。
“祖母......”
江妧看他,见他神情难以抑制的痛苦起来,忙将头偏过去,见璇姐儿睡得好,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江妧让人进来瞧着璇姐,忙要穿孝时,花豆进来请她,“大爷说,请大奶奶过去,有重要得事要和大奶奶说。”
没办法,她只得先过来正房这边,裴恒身子本就有昔日重伤的残疾,又加上这些年来动不动就吃得烂醉,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今日被裴慎不知怎么吓的,回来就成这样了。
听见脚步声,他悠悠睁开眼,见到江妧那张娇美的面孔,他既高兴,又不甘自己引狼入室,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盯着他的手看了良久,这才伸手任他牵了。
“妧儿,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你,可你是我自幼定亲的妻子,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江妧不知他抽什么疯,在他床沿坐了下来,却听他悠悠的讲了起来,“五年前的冬至,我刚好从外头回来,见大伯大伯娘夫妻行色匆匆的乘马车往城外去,那时天上下着大雪,我在想,这么大的雪,他们会去哪里?”
他看了一眼江妧,见她瞪着他的一双美眸里滚了泪珠,定定的盯着他,裴恒微微的笑了起来,“我一路尾随,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去武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