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蝉鸣聒噪,裹挟着夏日气息的风从园中吹过,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
云岁晚平静地看着裴砚桉,眼里仿若一滩死水。
“大爷,不必再问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
“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了,和离也好休弃也罢。”
“我都接受。”
“很久了?”裴砚桉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活生生剜开一个血洞。
冷风呼啸灌入。
所以她早就有了这份心思,日日夜夜在他身边q却盘算着离开。
而他,竟无知无觉?
他喉头干涩,心中又堵又酸,“从何时有的?”
云岁晚缓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绣鞋尖。
从什么时候?从自己死了之后还从自己卧床不起的时候?
亦或是从重生归来的那一天?
她想了很久,最终她抬起眼,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从一开始。”
“咚”一声闷响,裴砚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耳中是剧烈的轰鸣。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嫁给我?”
“不是不想嫁。”云岁晚纠正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嫁给你。”
“大爷,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适合的!”裴砚桉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长久以来的自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云岁晚挑眉,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那大爷告诉我不适合不是天生的是什么?”
“你我之间,隔着的是什么,大爷真的不知吗?”
云岁晚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可笑和无奈,
“大爷于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你的心里有大义,我不该埋怨也能理解。”
“可是我在母亲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大爷有过在意?”
“我为这个家日夜操劳的时候,大爷可有过关心?”
“我被祖母责罚训斥,说我不懂给娘家人着想时,大爷可为我辩解过?”
裴砚桉被她一句句的质问钉在原地。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瓣一瓣地生生剥开。
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云岁晚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充满了嘲弄。
“大爷于我,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我伸手去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过交心。”
、云岁晚顿了顿,神情有些悲伤。
“我落了孩子的时候,大爷甚至都因为公事没有回来看过我一回。”
“那是我和大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她的声音在此刻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又被瞬间抚平。
“后来我病入膏肓,大爷又做过什么?连一副汤药都未曾端过吧?”
“病入膏肓?”裴砚桉一下冲过来拉起她的手,“你生病了?太医不是说”
云岁晚眼里满是嘲讽,她将手抽回。
“大爷的关心是不是来得有些太晚了?”
“有没有病的也与大爷无关。”
云岁晚沉吟着道:“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大爷,和离之事既然说出了口便没有可回转的余地。”
“我想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成婚这几年,我觉得大爷于我而言其实更像我的雇主,我走不进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温情。”
“如此,那就到此吧。”
“这两天我会搬出裴府。”
裴砚砚猛地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你要去哪里?回云府?”
“此事便不需要大爷操心了,这两日就请尽快写好放妻书。”
说完这话,她不等裴砚桉回应就转身去了后园。
程妈妈见着她来,感慨地道:“主儿,你和大爷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云岁晚摇头,“千疮百孔的纸你觉得还能修复?我和他和裴家闹到现在早就回不去了!”
程妈妈有些遗憾,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等下!”
云岁晚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将今天云月如做的事情传回去给芳姨娘,她知道怎么做。”
今日云月如所行之事云岁晚没有想到。
她到底是高看她了。
本以为她能翻出怎样的云雨来,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烂招。
虽然对象是裴砚桉,但她用了如此不要脸的手段。
若是自己祖母知道的话,必然大怒!
云岁晚跟在自己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格。
她是将门出身,虽是希望家中儿女都能往上走,可若是用这般将云家脸面踩在地上的做法,她是不认可的。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她始终不认可秦霜一样。
而且今日看这情形,裴砚桉似乎没有要娶她意思,如此,只怕自己祖母更气了。
只是有点她没想明白,之前裴砚桉表现出来的情形不是很在意吗?
她摇摇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和他之间原本也就不是一个云月如的事情。
如此,此事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云家那边有崔玉芳在,又有上一次签的字据,必定没人阻拦。
剩下的就是拿到休书搬出裴府了。
云岁晚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一次,她终于能踏出这个方寸之地了。
只要出了这屋,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当天下午,云岁晚就几乎将所有东西都搬了出去。
只是连着两日,裴砚桉都未曾留在府上。
那日云岁晚同他说开之后,他便一直不见踪影。
只是整个念安园被看管了起来,云月如也被人赶出了裴府。
她目的没达成不说,还败了名声。
崔玉芳稍微加些话柄进去云老太太就果然大发雷霆。
云月如直接被关进了自己园子,未得允许不准出门。
眼见着已经到了第五日上头,裴砚桉依旧没有音讯,云岁晚也懒得等了。
直接出了裴府。
反正她人在京城,和离或者休妻的书信她再回来取就是了。
而她这前脚刚一走,裴砚桉就回了秋水园。
他望着空荡的房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心脏处有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裴砚桉就这么在空旷的房间里坐了一宿。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蓦然起身,大步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