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的阳光热烈而明亮,张地马站在郑家小院门口时,郑怀山正坐在葡萄架下喝茶。
\"老郑!\"张地马喊了一声。
郑怀山猛地抬头,手里的茶盏差点摔了。他眯起眼睛,盯着门口的人影看了好几秒,突然\"噌\"地站起来:\"地马?!\"
两个老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郑怀山的手掌粗糙有力,张地马能感觉到他的脉搏,比当年病危时强劲多了。
\"好家伙,\"张地马上下打量他,\"你这身子骨,比我还硬朗!\"
郑怀山哈哈大笑:\"还不是托你的福!当年要不是你天天给我熬药膳,我早去见马克思了!\"
郑国栋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见到张地马,眼睛一亮:\"张叔!\"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像个孩子似的拉住张地马的胳膊,\"您可算来了!\"
葡萄架下,张地马给郑怀山搭脉。
\"嗯,肝火还是有点旺,\"张地马皱眉,\"是不是又熬夜看试验数据了?\"
郑怀山讪笑:\"偶尔,偶尔......\"
郑国栋凑过来,笑嘻嘻地伸出手:\"张叔,给我也看看!\"
张地马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挑眉:\"你小子,肾气不足啊,是不是又贪凉,天天喝冰的?\"
郑国栋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三亚这么热......\"
\"热也不行!\"张地马和郑怀山异口同声。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试验田边搭伙的日子。
中午张地马还是习惯自己做饭,不喜欢吃食堂,主要是不合口味。
\"这厨房还是老样子啊!\"张地马系上围裙,打量着灶台。
郑怀山从柜子里掏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得意地晃了晃:\"今天咱们好好喝一杯!\"
\"得了吧,\"张地马笑着摇头,\"你哪是想喝酒,分明是馋我做的菜!\"
郑怀山也不否认,嘿嘿笑着打下手。他切菜的姿势还是那么笨拙,土豆丝切得有粗有细,一点都不均匀。张地马看不下去了,夺过菜刀:\"得了,您老还是去剥蒜吧!\"
郑国栋蹲在灶台边烧火,火光映着他的脸:\"张叔,铁柱上次来做的红烧鱼,把我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念叨了好几个月!\"
\"那小子,\"张地马翻炒着锅里的菜,香气四溢,\"手艺还是我教的呢!\"
晚饭摆上桌时,郑怀山的眼睛都直了,锅包肉、地三鲜、蒜蓉空心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排骨汤。
\"地马啊,\"郑怀山深吸一口气,\"你这手艺,神仙闻了都得下凡!\"
三人举杯,郑怀山郑重其事:\"这些年,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上你做的饭......\"他想起方稷有些担心,\"没想到,再吃上你做的饭是因为方稷那倔驴先倒下了。\"
张地马拍拍他的肩:\"放心,有铁柱他们照顾着呢。\"
郑国栋扒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张叔,您就住我屋吧!我睡书房就行!\"
\"臭小子,\"郑怀山笑骂,\"你那是想让张叔天天给你做饭吧?\"
夜风轻拂,葡萄架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三个人的笑声飘出小院,融进三亚温暖的夜色里。
张地马看着狼吞虎咽的郑家父子,心里暖暖的,有些情谊,就像灶台里的火,时间越长,烧得越旺。
方稷一行人抵达三亚育种基地时,已是深夜。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师,您看!\"铁柱指着不远处,\"郑老和我爹他们在那等咱们呢!\"
郑怀山拄着拐杖,站在基地门口。几年不见,郑老的头发更白了,但腰板挺得笔直,精神矍铄。
\"方稷!\"郑怀山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一把抓住方稷的手,\"你这腿......\"
方稷笑着摆手:\"没事,养养就好。\"
郑国栋接过行李:\"房间都安排好了,就在试验田旁边,你一开窗就能看见麦子。\"
第二天中午,郑怀山在自家小院设宴接风。张地马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地道的东北菜。
饭桌上,铁柱狼吞虎咽地扒着饭:\"爹,您这手艺绝了!比我强一百倍!\"
郑怀山抿了口酒,突然压低声音:\"方稷,听说加拿大人又在搞小动作?\"
方稷点点头:\"他们合作就想占便宜,周部长让外交的同事去谈了。\"
\"爸,您少喝点......\"郑国栋无奈地劝道。
铁柱啃着鸡腿嘟囔:\"要我说,最解气的是那帮孙子偷走的又是假货!\"
方稷望着窗外的麦田,月光下,沉甸甸的麦穗随风轻摆。他轻声说:\"有些东西,偷是偷不走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方稷的腿好了很多,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藤椅旁坐下,右腿已经消肿了不少,但走路时仍能看出些许不自然。
桌上摊开的素描本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机械结构的草图,线条干净利落,旁边还标注着尺寸和材料要求。
郑怀山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茶香随着热气飘散。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方稷,笑道:\"你这天天在画什么呢?比搞育种还专注。\"
方稷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神温和而坚定:\"谢谢郑老。这次生病让我想了很多,咱们的农业技术再先进,可乡亲们下地干活的方式,几十年都没怎么变过。\"
他翻开素描本,指着其中一页说道:\"弯腰插秧、蹲着除草,这些动作日复一日,对关节的损伤太大了。我想设计些简单实用的农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让老乡们少受点罪。\"
郑怀山凑近细看,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眉头渐渐舒展:\"这是......自动播种机?\"
方稷点点头,指尖在图纸上点了几个关键部位:\"我想的是,如果能直接把育苗种进土里,通过机械固定间距,老乡们就不用一直弯腰了。\"他顿了顿,\"不过现在只是个雏形,材料上还得再琢磨,既要轻便耐用,还得成本低,最好能用本地常见的材料改造。\"
郑怀山眼睛一亮,拉过椅子坐下:\"你这个想法好!\"他指着播种机的送苗机构,\"咱们南方的水稻田泥脚深,轮子容易陷进去。要是能把底盘改成滑板式的......\"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这样趴在茶几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方稷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勾画,郑怀山时不时提出些接地气的建议,比如把手要缠防滑布,免得老乡们满手泥时打滑;支架要能调节高度,适应不同身高的使用者。
\"我记得以前在河南考察时,\"方稷边画边说,\"见过老乡用改装过的喷雾器播种,虽然粗糙,但效率比纯手工高不少。\"
郑怀山拍腿笑道:\"巧了!我们三亚这边也有类似的土办法,用pVc管做导苗筒,虽然简陋,但胜在便宜。\"他突然压低声音,\"方稷,你说要是把这玩意儿的动力部分改成电动的......\"
方稷摇头:\"暂时不行。偏远山区供电不稳定,而且成本太高。\"他翻到新的一页,画了个手摇式的传动装置,\"先从这个入手,等技术成熟了再考虑升级。\"
海风拂过阳台,带着微微的咸味。图纸被吹得轻轻颤动,上面的播种机仿佛已经跃然田间。
郑怀山望着方稷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这个年轻人也是这样趴在试验田边,一株一株地记录麦苗的生长数据。时光流转,那份为农民着想的初心,从未改变。
\"方稷,\"郑怀山突然说,\"等你这设计成熟了,第一个给我用。\"
方稷抬头,两人相视一笑。阳光在他们的白发上跳跃,像是为这些从泥土里长出的智慧,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