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儿见“租约”被这泼妇给吃了,也是一脸着急:“你这是干什么啊!”
赵香炉给卢老太比了个大拇指,喜笑颜开:“没了租约,我看你怎么办?”
荷儿定了定神:“没事,我们当初合约一式两份,你们家不还有一份吗?”
赵香炉狞笑着,从抽屉里,把卢家那份租约拿了出来,在荷儿面前展示了,然后慢慢揉搓,大笑两声,一口又吃下去了!
荷儿疑惑了,这东西味道很好吗?非得吃吗?不能烧了?或者丢水里?
这人笑的时候啊,千万别吃东西,容易噎住。这不赵香炉就给噎住了,喘不过气来,脸都憋红了。
卢轩文这才回过神,赶忙捏开赵香炉的嘴,把手伸向她的喉咙,死命的往外抠。
赵香炉还挺感动,没想到自己出事,这孩子是真的上手啊,怪用力的,牙齿都快抠掉了,儿子还是在乎自己的,果然没白养这么个好大儿。
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使了好大力气,终于成功的把纸团给咽了下去,喘了两口气:“没事了,没事了,娘没事了,你放心!”
卢轩文瘫坐地上,也是死心了:“娘,你干啥啊,你吃那租约干什么啊?”
“没了租约,就不能按她说的来啊!”卢老太一脸疑惑,这是做得不好吗?
得,这就相当于,你把钱借别人了,转头自己把借条给吃了,这不是有病吗?
卢轩文急得直跺脚:“奶奶,那是租约!是租约!没了租约,人家凭还咱们货?”跺脚又“哎呀!”两声。
荷儿拍掌一笑:“哈哈,既然租约没了,也没有证据说我们找你租过货,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你们找到租约再说吧……”
赵香炉和卢老太就彻底傻眼了,想要把荷儿拦住。
但荷儿身后还站着三个大汉呢,也只能放几人离开了……
……
而这头,卢生把药材亲自运货到三黄药行:“三爷,近来一切可好啊,遵照合约,我把找您租的药材都运回来了,您给看看质量。”
黄三爷懒得看他得意忘形:“不用看了,十多文的药材,想来卢掌柜也不必弄虚作假了。”
卢生又让人拿出几十贯钱,摊桌子上:“这是药材的租金,您也点一点,这次多亏了黄三爷,小店才能在药材短缺的情况下,一直维持经营,真是多谢了!”
黄三爷轻哼一声:“完事了?那慢走吧,不送!”
卢生还得嘚瑟两句:“黄三爷,这有的钱能挣,有的钱是挣不得的,帮了外族人,坑了自己人。外族人赚了钱,买了刀,买了箭,回头对准的可是大宋百姓。您这可是要被众人唾骂的。回头被骂做汉奸,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黄三爷把桌子一拍:“狗屁,我就是商贾,买低卖高,这钱我赚的堂堂正正!我有什么害怕的!”
“那你别发火啊!戳到你痛处了,你还戳到你脊梁骨了?”
黄三爷被气得不轻:“我怎么做生意,还用不着你来教我!”
卢生只能丢下一句:“总之,货我已经还了,黄三爷好自为之,不要做了汉奸,连带后世子孙也抬不起头来。”
“慢走,不送。”
黄三爷瘫坐在院中躺椅上,似是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看着缸中的荷花,已然开放,在日头的映衬下,显出别样的红色。
……
七月十五,中元节,卢生把余下的事情交给荷儿处理,自己带着姐姐得回一趟龙山村。
母亲的病逝的时候,卢家人只给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堆了一个小小的土包。卢生坚持之下,他去河里,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立在坟前。歪歪扭扭写下一个“曹”字,他当时也不会写别的字。
而如今,陈达能已经把坟茔重新修葺过,虽然不是什么三碑六座的奢华坟墓,却也是村中最高最整洁的坟冢。
卢生和卢香跪在坟前,残阳如血,三股青烟,袅袅升腾,几只乌鸦在远处哀鸣。
摆上鸡鸭鱼肉,码上贡果,斟满茶酒,他给母亲重重的磕头,只是这繁华的场景……她还能不能看到?
每次祭拜,或许都只是给自己的心一次救赎吧。
卢生跪下,匍匐着,默念道:“娘,孩儿已经长大了,你不用担心了,就是有些时候有些想你,要是你还在,我们一家过好日子,多好。”
他仿佛看到,残阳中,母亲挑着扁担,佝偻着腰,看到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仿佛听到,母亲对自己招手:“阿生,阿生,回来吃饭了!”
他仿佛闻到,香菇野菜粥的香味,母亲把她粥里的香菇都夹在自己碗里:“阿生,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仿佛尝到,麦子的香味,母亲捡了好久,终于捡到一簇麦穗,揉搓了放在卢生嘴里。
他仿佛感觉到,侧脸湿湿的了,母亲衣服也都被雨水打湿了,自己靠在她肩膀上,她喘着气安慰道:“阿生,不怕,不怕的,马上就到医馆了。”
他仿佛触摸到,母亲手上的老茧,皴裂的掌纹,他问母亲,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母亲只是摸着他头说:“会好的,等你们再长大点,就好了。”
可是母亲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大风还在吹拂着大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
卢香也跪在墓前,泪流不止,说一些絮絮叨叨的话:“娘,卢生现在出息了……开了酒楼……有了胭脂铺子……开了阿胶工坊……上了学……”
他抬起头,看着日暮黄昏,泪水终于滑落……
鸦背驮残日,山昏草木稀。
墓前倾浊酒,风里断嘘唏。
昔唤儿归食,今听杜宇悲。
余晖衔墓角,泪作暮云垂。
……
陈达能一家人此时也在旁边祭拜。卢生注意到,人群里多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
女孩长得比陈家富高半个头,身材纤秀苗条,眼神清冷,皮肤白皙……
卢生走到陈家长辈墓前,也顺道拜了拜,起身好奇的问道:“陈家富,这女子是谁?”
家富脸一红,卢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们这次去南方,路过一处乡野祭坛,是什么“白莲社”,这丫头被丢上祭坛,放了几个时辰的血,晚上人都走了,我和二哥爬上祭坛,一看之下,这女孩竟然还没有死。”
卢生挺惊奇:“这什么体质?放这么多血,竟然还没有死?”
陈家富偷瞟了女孩一眼,脸又红了:“想来,她应该是福大命大的人吧,我们从祭坛上把她救下来,带回城镇,用阿胶给她调养了几日,她竟然是奇迹的活了下来。”
“这女孩是什么来历,你们可得问清楚。”陈家富一家都是“农夫”,回头别真被“蛇”给咬了。
陈家富明白卢生的担心,也就解释道:“她也是亳州人,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她是被人卖去南方做‘人牲’的。我们说带她回亳州,她也没有反对。”
卢生可不想女孩有家不能回,于是提醒道:“如果找到她的父母,就赶紧给人送回去。”
“知道的,卢生哥,如果她有家人,肯定要送回去的,我们又不是人贩子。但是小白莲她父母都死了,才被人卖了的,如今也无家可归了。”
“他叫什么?小白莲?”这名字取的真是……一言难尽啊,这叫“白莲花”能是什么好人吗?
卢生看着小白莲,她一脸清冷,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又问陈家富:“这南方怎么还有用‘人牲’祭祀的陋俗。”
陈家富就打开了话匣子:“这次去南方,我们见得多了,那些地方流行杀生祭奠,自己家小孩又舍不得,据说好多小孩都是北方拐来的,泸州、亳州中原复地的最多了。”
“最近也没听说亳州城里丢孩子啊。”卢生挺疑惑。
“现如今,谁会在城里拐卖孩子啊,城里面个个孩子都当个宝。有些乡村丢了孩子,只当是山里走丢了,甚至都不会报到官府。还有些孩子,父母都死人,给了几口吃食,就直接被拐到南方,还不是做了‘人牲’。”
卢生只能嘱咐道:“这些邪教徒,做事也是越来越隐秘了,回头你们可得看好家里人,别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