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平原的夜晚,寒冷而又漫长。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明军的辅兵们举着火把,如同辛勤的工蚁,在这片修罗场上穿梭,打扫着战场,收敛着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并为那些尚未死去的倭军士兵,补上最后一刀。
江户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绝望的孤岛。
城墙之上,残余的德川家武士们,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城外平原上那星星点点的、如同鬼火般的火把。
他们听了一整夜的惨叫,直到声音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死寂。
他们知道,关东最后的二十万大军,没了。保科正之大人,战死了。德川家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城内,一片混乱。
失去了指挥的武士们如同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绝望的哭喊声与疯狂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一些武士选择了放弃,脱下盔甲,试图混入平民中逃命;而另一些死忠之士,则聚集在天守阁的周围,准备与这座德川家的象征,共存亡。
……
次日,正午。
当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姗姗来迟的明军步兵主力,终于抵达了江户城下。
在顾炎武的亲自指挥下,数十门锃亮的、炮身无比粗壮的新式攻城重炮,被辅兵们缓缓地从炮车上卸下,在距离江户城外城墙仅仅五百步的地方,一字排开。
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只只凝视着猎物的巨兽之眼,对准了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
太子朱慈烺的帅帐,就设在炮兵阵地的后方。
他没有派人劝降,也没有发布任何通牒。他只是给了江户城内的人,一个上午的、在恐惧中煎熬的时间。
现在,时间到了。
一名锦衣卫指挥使走到太子身前,低声道:“殿下,北方的伊达政宗大人传来急报,他已率军攻克宇都宫城,兵锋直指江户北面。西国的切支丹信徒大名也已控制了甲斐、信浓等地,彻底切断了江户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知道了。”太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帅帐之外,看了一眼那座代表着德川幕府二百余年统治的雄伟城池。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道。
“是!”
一名传令官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红色令旗,而后,猛地向下一挥!
“开炮——!!!”
“轰——轰——轰——轰——!!!!!”
数十门新式重炮,在同一瞬间,发出了它们愤怒的咆哮!
大地,再一次为之颤抖!
但这一次,不再是马蹄的轰鸣,而是纯粹的、代表着最先进的毁灭性的力量!
数十枚沉重的实心弹,拖着肉眼可见的轨迹,呼啸着,狠狠地砸在了江户城那厚重的城墙之上!
“轰隆——!!!”
巨响声中,碎石飞溅!那看似坚固的城墙,在第一轮炮击之下,便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饼干,出现了无数道巨大的裂缝和豁口!
城墙上的守军,被这闻所未闻的巨大威力,吓得肝胆俱裂!许多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坍塌的碎石和巨大的冲击波,直接震死或活埋!
“这……这是什么妖术?!”
“天罚!这是天罚啊!”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轮!开花弹!放!”
随着第二道命令下达,炮声再起!这一次,呼啸而出的炮弹,在飞跃城墙上空时,轰然炸裂!
成千上万片高速飞散的锋利弹片,如同一场死亡的钢铁风暴,劈头盖脸地覆盖了整个城墙的防御区域!
惨叫声响彻云霄!
无论是身着精良具足的武士,还是只穿着简陋竹甲的足轻,在这场无差别的范围打击之下,都脆弱得如同纸片。无数人被弹片削断了手脚,或是直接被洞穿了身体,在痛苦的哀嚎中倒下。
仅仅两轮炮击,江户城外城的防御体系,便已彻底瘫痪。
“传令!”太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步兵第一、第二镇,准备攻城!”
……
江户城,天守阁。
最后的死忠武士们,聚集在这里。为首的,是德川家的一名老臣,井上政重。
他听着城外那如同天谴般的巨响,感受着脚下天守阁不断传来的震动,脸上露出了惨然的微笑。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诸君,”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胁差,“德川家二百年的荣光,到我等为止了。”
“我等已无力为将军大人复仇,但至少,不能让这座天守阁,落入明寇之手,让他们在此羞辱我德川家的威名!”
他看了一眼身边年仅十岁、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的新将军德川家纲,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请为少主,介错。”他对身边的一名剑术最高超的武士说道。
随后,他转向其他人。
“点火吧。”
“让这座天守阁,成为我等最后的归宿!也成为德川家,最后的葬礼!”
“哈伊!”
所有武士,齐齐跪下,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火焰。
他们默默地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腹部。冰冷的胁差,在颤抖中,对准了自己的身体。
……
当明军步兵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轻松攻上江户城头时,他们看到,冲天的黑烟,已经从天守阁的方向,滚滚升起。
熊熊的烈焰,如同贪婪的巨蛇,开始吞噬那座曾经辉煌的建筑。
太子朱慈烺在李定国和顾炎武等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进了这座残破的城市。
他看着远处那座正在燃烧、坍塌的天守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名锦衣卫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殿下!我军已控制内城,在天守阁的废墟中,发现了数十具切腹自尽的武士尸体,以及……一具被‘介错’的孩童尸体,经辨认,应是德川家光的幼子,德川家纲。”
“知道了。”太子点了点头。
他知道,一个时代,在眼前的烈焰中,彻底终结了。
但他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他知道,毁灭一个旧时代,远远比建立一个新时代,要容易得多。
他转过身,看向京都的方向,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令全军,控制江户,救火安民。”
“传令,摆驾京都。”
“这场战争,该有一个体面的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