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狸听见外面吵闹,她掀开轿帘:“怎么还不起轿?”
宝娟凑上前,压低声音:“阿狸姐,不好了,定远侯和裴将军起了冲突。”
许阿狸探出半截身子,看见前面不远处宋鹤鸣被侍卫死死拦住。
他赤红着双眼,发冠歪斜,往日的矜贵肆意气质荡然无存。
而裴淮年端坐在白马上,冷漠又疏离的眼睛,此刻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宋鹤鸣。
街边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像沸腾的锅。
“定远侯怎么了这是,看上裴将军的夫人了?”
“你没听他喊的,里面坐着的是之前的侯爷夫人!”
“哎哟,合着人家离了定远侯府,又嫁进将军府了!定远侯为了一个戏子,和夫人和离,又后悔了?”
窃笑声混着指指点点,刺得许阿狸呼吸困难,绣着牡丹的红盖头在她手中攥成一团。
她心一横,下轿走到宋鹤鸣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鹤鸣,吉时快到了,走吧。”
宋鹤鸣恍若未闻。
“定远侯,你再这样拦着轿子,我们就不客气了。”江火眼神也越来越冷。
“知念,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宋鹤鸣又喊了一声。
轿帘无风自动,沈知念终于迈出轿门。
她掀开凤冠上的珍珠垂帘,看向宋鹤鸣的目光淡漠至极。
“小侯爷,你找我有何事?”
宋鹤鸣瞳孔骤缩,眼底瞬间迸发出狂喜。
他不顾江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扑上前:“知念,真的是你,你快告诉他们,是他们搞错了,你是我的夫人,怎么会嫁给裴将军呢?”
他伸手想要去抓她,却被沈知念不着痕迹地避开。
“小侯爷是没睡醒吗?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了。”
她的喜服从他指尖溜走的瞬间,宋鹤鸣只觉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许阿狸脸色青白交加,指甲深深掐进宋鹤鸣的锦缎袖口:“鹤鸣,你怎么了,我们正在成亲,吉时……”
话音未落,宋鹤鸣突然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许阿狸踉跄着后退两步。
“和离?我知道你是跟我闹脾气,但也不至于拉上裴将军做戏,对不对?”
宋鹤鸣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眼底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沈知念凤冠下的面容。
微微上挑的眼尾,鼻尖上若隐若现的朱砂痣……
明明是他看过无数遍的沈知念,此刻却陌生的让他心脏一阵阵抽痛。
“知念,我错了,我们回家……”
沈知念静静立在轿前,表情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
“我没跟你闹脾气,和离书已签……”
她话没说完,就被宋鹤鸣茫然打断:“和离书?什么时候签的和离书?!”
饶是沈知念对他已然没了任何感情,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那日你急着出去买宅子,我把和离书放在了账册后,难道你没看吗?”
宋鹤鸣眼神闪躲。
表情愣怔,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
沈知念继续说:“从和离书签了那日起,我就跟你已无关系,今日是我与裴将军大喜之日……”
她顿了顿,唇角勾着浅笑:“也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不等宋鹤鸣再开口,她转身踏入喜轿。
轿帘落下的瞬间,裴淮年的白马踏着碎金般的阳光上前。
“定远侯,知念已同你说清楚,从今往后,她是我的夫人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起轿。
宋鹤鸣僵在原地,耳畔嗡嗡作响,像是进入了真空中,四周一片死寂。
喜婆走上前,“小侯爷,烦请让让,别挡了将军夫人的路。”
他仍旧一动不动。
矫夫撞着他的胳膊,他行尸走肉一般感觉不到疼。
“得偿所愿,得偿所愿……”他目光涣散的重复这四个字。
这就是得偿所愿的结果吗?
许阿狸踉跄着扶住轿子,从前面的花轿上收回目光,她手上用力,直到感觉掌心生疼,才确信这不是梦。
裴淮年要娶的沈家女,竟然就是沈知念,她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凭什么能嫁给裴将军。
许阿狸胸腔像是有一团火,熊熊燃烧。
远处迎亲队伍的锣鼓庆祝声再次热闹响起,比定远侯府的喜乐响亮几十倍。
许阿狸望着宋鹤鸣失魂落魄的摸样,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醋劲儿。
她走上前,哂笑一声:“宋鹤鸣,你这是干什么?若是不想娶我许阿狸,咱们婚事就此作罢,若是还想娶我,就快点回侯府……”
尾音带着刻意的随意轻佻,却掩不住颤抖。
宋鹤鸣猛然抬头,眼神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和离书。
沈知念说签了和离书,可他从没见过。
如果没有和离书。
那她就还是他的夫人,根本就不能嫁给裴淮年。
他快步冲向马匹,缰绳在掌心绕了三圈:“走,回侯府!”
声音里带着近乎癫狂的希冀
许阿狸得意扬起下巴,宋鹤鸣还是离不开她的。
……
侯府正厅。
宋老太太攥着佛珠的手紧了又紧,紫檀木佛珠被磨得发亮:“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怕耽误了吉时了。”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抬着许阿狸的花轿刚进二门,宋鹤鸣就骑马闯过了垂花门。
面对满院交头接耳的宾客,宋鹤鸣充耳不闻,发冠歪斜着直奔自己的院子。
许阿狸由喜娘扶下轿,却迟迟等不到新郎官牵红绸。
“宝娟,侯爷呢?”
“侯爷、侯爷回了自己院子还没出来。”宝娟望着宋鹤鸣消失的方向,小声说道。
许阿狸猛地掀开红盖头:“这个时候,他回自己院子干什么?!”
宝娟不吱声。
许阿狸咬了咬唇。
总归是已经回了侯府了,这婚事也没什么变数了。
宋老太太走过来,眼皮都没抬:“行了,你回房间吧,让鹤鸣过来宴客。”
“还没进行仪式呢。”许阿狸扬着下巴提醒,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宋老太太淡淡剜她一眼,佛珠在掌心捻得飞快:“鹤鸣现在没来,等他来了补上就是了。”
院子里八桌宴席参差不齐,春台戏班的人占了大半。
嗑瓜子的、说笑的,闹得比戏台子还热闹。
仅有的两三桌城中权贵却坐得笔直,袖中藏着帕子掩住口鼻,似是嫌戏子们身上的油彩味太重。
“这儿多数是我的客人,我亲自……”
“女人家结婚当日,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进去!”老夫人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