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
夜风猎猎袭来。
温辞拢了拢外套,刚踏下楼梯,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摊主朗声吆喝着,“健康美味的蔬菜虾仁粥,快收摊了,便宜卖,八块一碗……”
“……”
温辞听着,目光不自觉恍惚,思绪仿佛都被拉远了。
她从小便喜欢喝奶奶熬的蔬菜虾仁粥,尤其是生病难受的时候,没有胃口,只想喝蔬菜虾仁粥。
有次半夜醒来,她发着烧,跟陆闻州耍小性子,哭着闹着要喝奶奶做的蔬菜虾仁粥。
大半夜的,老人家都睡了,根本没法去找。
陆闻州无可奈何的抱着她低哄,“明天带你去奶奶家,行吗?”
她偏不。
最后男人可能是耐心耗尽了,抛下她走了。
她委屈又难受,钻进被子里一个人悄悄抹眼泪,也确实是她任性了,可就是忍不住,最后,当她想要去找男人道歉时。
卧室门忽然开了。
陆闻州走进来,把那碗熬好的蔬菜虾仁粥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抱坐在腿上,温柔的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
半无奈半宠溺的问她,“没有奶奶做的,只有老公做的,喝不喝?”
“……”
思绪回笼。
温辞苦涩咬唇,默默收回视线,去路边打车。
谁知,那摊主扬着嗓子,冲她问道,“姑娘,最后一碗粥了,你要不要来一碗尝尝?绝对新鲜健康……”
温辞默了默,思绪纷乱如麻,不自觉想起,陆闻粥对她说——
“我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想喝你熬的粥……”
“……”
想到他肩膀上那骇人的伤口,最后,她还是买下了那碗粥,鬼使神差的回到了医院,想让护士帮忙送进去。
毕竟,如果不是他替她挡了一刀,那把刀就会刺进她心口。
最后一次。
她默默告诉自己。
……
高干病房。
温辞拦住一名护士,礼貌的问,“能帮我把这份粥送到那间病房吗?就说是……朋友送来的……”
护士闻言,蹙眉打量她几秒,“你是病人的……?”
一个女人,大晚上跑来默默送粥。
太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医院里阔少包养小老婆,最后在医院大闹的例子可不少。
护士顿时满脸嫌弃,“人家老婆现在在病房里呢,你还是收敛点吧……”
温辞一怔,好一会儿都没消化完这些话。
护士没再说什么,走了。
温辞顿了下,倏然攥着塑料袋。
心底里有道声音在疯狂叫嚣。
她抬眸僵硬看向不远处的病房。
明明只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她红着眼,双腿好似有千斤重,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走到病房门口。
透过门窗玻璃。
看到里面的一幕。
她心跳好似都停了一秒——
“不是让你回家吗?”男人语气似无奈,似宠溺。
何书意撇了撇嘴,拧开餐盒,舀了一勺粥喂他,“没人照顾你,我心疼,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天都没吃饭,要是出了事儿,该怎么办?”
陆闻州眸色晦暗,似是在隐忍什么,暗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回去吧……”
“……”
温暖和谐画面,生生刺痛了温辞的眼睛。
她红着眼垂眸,嘲讽般看着手里,给陆闻州买的粥,只觉得沉重极了……
沉重到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痛苦闭眼,脑袋里护士那句,“人家老婆在陪床,你收敛点……”挥之不去的回荡中。
就好似一记巴掌,结结实实扇在她脸上。
疼的没尊严。
一个外人,都觉得何书意才是妻子,她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
多讽刺。
啪!
手里的粥应声落地。
一大半都撒了出来,溅在她手上。
原本溃烂的伤口,更加骇人了。
可温辞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她气红了眼,直接按下门把手,愤懑走了进去!
陆闻州蹙眉,刚要推开何书意喂粥的手,就听到病房门口砰的一声响动。
他错愕看过去。
见到来人。
他心口倏的一紧。
“小辞……”
温辞双目通红,死死盯着两人,捏紧拳,浑身都在轻轻发颤。
曾经她想象过无数次,当面跟他们两人对峙的场面。
但当切入实际时。
她才明白,有多难堪,有多屈辱。
何书意看到她竟闯进来了,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但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怕她一直当缩头乌龟,不敢露头呢!
何书意轻哼了声,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陆闻州下床,心惊胆战的走过去,“小辞,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完,何书意便轻声打断,她低着头,泫然欲泣,“温经理,你误会了,是陆夫人让我来给陆总送粥的……”
一句话,就把自己从淤泥里撇了出去,还是那朵儿不染的白莲花。
她啜泣了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陆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陆夫人就让我过来……”
没人照顾。
轻飘飘四个字,狠狠扯痛了陆闻州的心。
他克制咬牙,隐忍着去拉温辞的手,“小辞,你误会了,听我解释……”
啪的一声。
“滚!”温辞侧过身,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刚要说什么,目光忽然触碰到床头柜上保温盒里的那杯粥,她喉咙猛的一滞。
一时间。
她好似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就这么红着眼,死死盯着那碗山药粥。
印象里,陆闻州是厌恶喝山药粥的。
他脾胃不好,她跟营养师学习做了润养脾胃的山药粥,双手因为碰山药,敏感发痒。
但想着为了他好,再难受她也忍了。
可最后却换来男人冷漠的一句,“不喜欢,以后别做了……”
一句话,杂碎了她满腔的欢喜和期待。
而此刻。
看到那碗动过的山药粥,温辞忍不住红了眼。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山药,只是不喜欢做粥的人。
何书意注意到她的视线,咬唇怯懦的说了句,“我不知道陆总喜欢山药粥,我随便做的……”
随便做的。
呵……
好一个随便啊……
她伤了手,费尽心思。
竟然比不过人家漫不经心的随便。
温辞心口狠狠被刺了下。
她深呼了口气,狼狈仰头把眼泪逼了回去,挽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陆闻州冷眸睨了眼何书意,冰冷锋利。
何书意心口一紧,慌忙低头,却是说,“我知道温经理不喜欢我,但我跟陆总真的是清清白白的,你千万别误会,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以后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
“我现在就走……”
“陆夫人那边,我一会儿跟她解释吧……”
“……”
温辞艰涩抿唇,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她搬出陆夫人压她。
她痛苦看向陆闻州,半个小时前,他亲口跟她承诺,会管好陆夫人,不会再让她欺负她……
这才过了多久?
看来又是糊弄她的……
温辞艰涩咽下喉咙里漫上的血腥气,心里头针扎似的疼。
何书意说是要走,却步伐犹豫,时不时委屈的看陆闻州一眼。
男人同样讳莫如深看着她,意味不明。
温辞把两人之间暧昧拉丝的小细节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中间,简直像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竟然还可笑的担心他,给他送粥。
真是上赶着犯贱。
温辞苦笑了声,此刻,她忽然觉得手上的伤口疼的要命。
她转身就走。
陆夫人她招惹不起,何书意有他护着,她招惹不过是自取其辱。
何必呢?
何书意扬眉,无声勾起唇。
陆闻州急忙去拦她,“小辞,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解释好吗?”
冷静?
这两个字直接刺痛了温辞的心。
她红着眼用力推开他,尖锐道,“滚开,别跟上来!我不想看到你!”
滚。
曾经急红了眼都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此刻她竟脱口而出了不知道多少遍。
陆闻州蓦的僵硬在那儿,心痛如刀绞,克制紧攥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就这么冷冷看着温辞走远,没追出去。
所以,他没看到洒在门口的那一片蔬菜粥……
身后。
何书意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人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男人都不喜欢耍脾气的女人,温辞真是自找苦吃。
何书意笑了下,提步走到陆闻州身边,转瞬间的功夫,她又恢复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她拉着他的手臂,“都怪我,我不该来的,可是陆夫人逼我,我没办法……”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得已才来的。
可陆闻州在商场浸淫了这么多年,她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够看的。
冷冷推开她,他欲笑说了句,“陆夫人算什么,你以为顶着陆夫人的头衔,就有恃无恐了?”
何书意脸色一白。
“滚。”男人冷声丢下这句,转身回了病房。
门砰的一声被阖上。
何书意脊背瑟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色惨白的厉害。
一转身。
她冷不丁看到洒在地上的蔬菜粥,心头忽然一悸,她连忙叫来护士过来清扫干净,绝对不能让陆闻州看到。
“没用的东西!”
忽然,一道冷厉的低呵忽然从身后响起。
何书意苍白回头,脸色霎时更加惨白,“陆,陆夫人……”
陆夫人踩着高跟鞋走来,冷冷扫了眼病房里,随后撂下句,“跟我过来。”
随后,转身离开。
何书意屈辱咬牙,心惊胆战的,但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
静寂的廊道里。
巴掌声显得格外响亮。
何书意捂着侧脸,颓败的不像话。
面前是陆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我给你大好的机会,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温辞不过就是一个软柿子,你都斗不过!废物!”
何书意苍白启唇,没脸说,哪有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算计,其实都只是男人的一念之差。
陆闻州爱温辞。
她怎么赢得过温辞?
她也委屈!
陆夫人想起今天温辞狂妄的样子,气的团团转。
她四十多年的人生里,温辞是头一个敢在她头上耍威风叫嚣的人。
不仅害了她儿子。
搅得她陆家乌烟瘴气。
还让她颜面扫地。
……
这个贱人再不除,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想到什么,她脚步猛的一顿,回头冷冷盯着何书意,寒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这样做……”
听完,何书意惊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