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千幻神宗的青石阶时，慕星黎正站在锁妖塔前。
她捏着影蝶留下的染血蝶翼，指腹被毒纹刺得微微发疼，耳中还回响着冷霜方才的话：\"那毒雾连冰魄诀都化不开。\"
\"小师妹。\"沈初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大师兄说山门外有动静，像是...有大批修士逼近。\"
慕星黎抬头，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远处天际浮着暗红的云霭，像被血浸透的棉絮。
她将蝶翼收入袖中，指尖触到腕间玉镯，那是昨日黎玄澈亲手为她戴上的，说是能镇百毒。
此刻玉镯贴着皮肤，竟比往日凉了几分。
\"走。\"她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碎铁，锁妖塔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去山门。\"
千幻神宗的山门建在两峰之间，青石雕的玄狐图腾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慕星黎刚走到石阶中段，便听见山脚下传来喧哗——是金属碰撞声，是修士御器的破空声，是夹杂着粗鄙辱骂的叫嚣。
\"慕星黎！交出灵泉，饶你全宗不死！\"
一道尖锐的嗓音刺破夜色，慕星黎在石阶上站定，借着月光看清山脚下的人影：为首的是个穿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腰间悬着九枚赤焰纹令旗，正是散修盟主赤炎子。
他身后跟着十余名修士，有持剑的、捏符的、控毒的，个个气息强横，显然都是散修中的顶尖人物。
\"灵泉？\"慕星黎垂眸轻笑，指腹摩挲着腕间玉镯，\"他倒真敢说。\"
\"小丫头装什么糊涂！\"赤炎子甩袖上前，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蝶翼——正是影蝶留下的那半块，\"影蝶早把灵泉的事告诉我了！
你那玉镯里藏着空间灵泉，能洗髓伐脉、起死回生！\"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影突然拦在山门前。
黎玄澈站在石阶最顶端，月白广袖被风卷起，发间银饰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他垂眸望着山脚下的众人，目光像落在尘埃里的冰棱：\"谁准你们踏足千幻神宗的山阶？\"
赤炎子的脚步顿住。
他见过黎玄澈的画像，却从未想过真人比传闻更摄人心魄——那张脸生得太过精致，偏又带着神族特有的疏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但他很快压下心中的惧意，冷笑道：\"大长老固然厉害，可我们散修联盟有上万人马——\"
\"聒噪。\"黎玄澈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银白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空气都泛起涟漪，\"你该庆幸，我今日懒得杀太多人。\"
他轻轻一挥手。
山脚下突然腾起刺目白光。
那十余名高手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在白光中化为灰烬，连半片衣角都没剩下。
赤炎子的瞳孔骤缩，他想御器逃遁，却发现周身被无形气场笼罩，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你、你...\"他额角渗出冷汗，玄色衣袍被冷汗浸透，\"你是神族！\"
黎玄澈缓步走下石阶，每一步都像踩在赤炎子的心跳上。
他停在慕星黎身侧，目光扫过颤抖的赤炎子：\"神族？
不过是只活了些年头的狐狸罢了。\"
慕星黎望着被压制在地面的赤炎子，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是前世记忆翻涌的征兆。
前世的她也站在类似的场景里，看着至亲背叛、宗门倾覆，而那时的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山风掀起她的发梢，她望着黎玄澈月白的衣摆，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师尊。\"她的声音轻，却清晰得像山涧落石，\"留他一命。\"
黎玄澈侧头看她。
月光落在她眼尾的红痣上，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他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昨日她在坊市设计引影蝶爪牙现身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冷静、果决，带着几分未褪尽的锋芒。
\"为何？\"他问。
慕星黎松开手，走向被压制的赤炎子。
她蹲下身，指尖挑起他下巴：\"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千幻神宗如何从被人轻视的小宗门，变成令整个修仙界战栗的存在。\"
赤炎子被她的目光刺得偏过头去。
\"好。\"黎玄澈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温软，他抬手撤去气场，却在赤炎子要挣扎时又压下一道禁制，\"但他的修为，留不得。\"
\"噗——\"
赤炎子喷出一口黑血，浑身修为如潮水般退去。
他瘫在地上，望着慕星黎腰间新炼的青玉佩——那玉佩此刻正流转着淡淡的灵光，像极了灵泉的气息。
\"你们...骗我...\"他声音沙哑，\"影蝶说...\"
\"影蝶说的是真话。\"慕星黎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只是她不知道，灵泉从来不在玉佩里。\"
山门前突然响起掌声。
冷霜提着剑从门后走出，冰魄诀的寒气裹着她的话音：\"好手段，好魄力。\"她转头看向其他陆续现身的长老，\"各位，从前我总说大长老偏心，今日才算明白——这样的小师妹，值得全宗捧在手心。\"
\"冷长老说的是！\"三长老捋着长须笑，\"能设计引影蝶现身，又能镇住散修联盟，我千幻神宗后继有人！\"
\"千幻万古！\"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山门前的弟子们跟着高呼。
声音撞在山间石壁上，惊起一群夜鸟。
慕星黎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突然想起前世宗门覆灭时，也是这样的夜晚，弟子们护着她突围，最后都死在了乱剑之下。
\"小师妹。\"林梧声从人群里挤出来，剑穗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明日我带你去后山看新栽的灵竹，保证比...比什么都好看！\"
沈初序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却也笑着递来一叠符纸：\"这是我新制的困仙符，你收着，以防万一。\"
慕星黎接过符纸，指尖触到沈初序掌心的薄茧——那是画符时磨出来的。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便抬头去看月亮。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月光落下来，照在黎玄澈的发梢上，照在冷霜的剑刃上，照在弟子们发亮的眼睛里。
\"各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山风更清亮，\"从今日起，千幻神宗的山门，不会再为任何宵小敞开。\"
山门前响起更热烈的欢呼。
慕星黎在欢呼声中低头，却见腕间玉镯突然剧烈震动。
她慌忙按住玉镯，一道陌生却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识海中响起：\"恭喜你，女儿，你已经踏上了真正的道路...\"
血液在耳中轰鸣。
她认得这声音——是前世的父亲慕华安。
可前世的慕华安，早就在她被背叛的那夜，亲手将她推进了万魔窟。
\"怎么了？\"黎玄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关切。
慕星黎抬头，望着他关切的眉眼，又低头看向震动渐止的玉镯。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无事。\"她扯出一个笑，\"许是方才太吵，震得玉镯不稳了。\"
黎玄澈凝视她片刻，终是没有多问。
他抬手召来一片云，\"时间不早，先回吧。\"
慕星黎跟着他踏上云头。
山脚下的赤炎子被弟子们拖走时，还在喃喃自语：\"灵泉...灵泉...\"而她望着腕间的玉镯，识海中那道声音却像一根刺，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已死的人，为何会在此时说话？
山风掀起她的衣摆，云头越升越高。
千幻神宗的灯火在脚下渐成星子，慕星黎望着远处漆黑的山影，忽然想起影蝶逃走时说的\"下次见面\"，想起玉镯里陌生的声音，想起前世万魔窟里的血与火。
她握紧腕间玉镯，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