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回到住处时,月已西斜。
她刚卸下外袍,窗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石板上的碎叶被踢得簌簌作响。
\"小师妹!\"林梧声的声音带着几分破音,剑穗上的银铃撞在门框上,\"慕、慕绾月送来战书!\"
她转身时,林梧声已冲进屋内,腰间铁剑还带着夜露的潮气。
少年耳尖通红,掌心攥着一封血色信笺,边缘渗着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线。
\"三日后万法擂台。\"慕星黎接过信笺,指尖刚触到纸页,便觉一阵阴寒顺着脉络往上爬。
她瞳孔微缩——这触感,与前世万魔窟里那些被邪修侵蚀的法器如出一辙。
\"我就说那女人不安分!\"林梧声一拳砸在案几上,檀木桌角应声裂开,\"上回在演武场故意撞你,现在又下战书,当咱们千幻神宗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大师兄别急。\"沈初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抱着个雕花木匣,发间沾着星屑,显然是刚从符阵阁赶来,\"我带了鉴符盏,先看看这战书的门道。\"
他将木匣搁在案上,取出一盏青铜小灯,灯芯刚点燃便腾起幽蓝火焰。
当战书凑近灯焰时,沈初序的指尖突然一抖——灯芯竟诡异地扭曲成蛇形,在信笺上舔舐出一行暗纹。
\"这不是凡品。\"他眉心拧紧,屈指弹灭灯焰,\"材质像是用百年寒蝉的蜕壳混着邪修的血祭炼的,上面残留的气息...不似修仙界的灵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倒像某种外力强行渗透的印记。\"
慕星黎的指节在信笺上轻轻叩了叩,前世记忆翻涌——慕绾月前世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旁支小姐,后来突然在宗门大比中大放异彩,那时她便觉得蹊跷。
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奇遇\",怕就是这\"外力\"。
\"看来她背后之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将信笺折起,袖中玉镯微微发烫,像在应和她的话,\"三日前影蝶逃走时说的'下次见面',该是指这一战了。\"
\"我这就去请大长老。\"林梧声转身要走,却被慕星黎抬手拦住。
\"不用。\"她望着窗外被夜风吹动的竹影,\"我亲自去。\"
千幻神宗的藏经阁在山巅,黎玄澈惯常在此查阅古籍。
慕星黎到时,他正站在一架青铜灯树前,指尖抚过一卷《上古神纹录》。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身,月光从雕花窗棂漏下,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战书的事,沈初序已传信给我。\"他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冷硬,\"慕绾月若只是个人恩怨,断不会用邪修祭炼的信笺。\"他抬手召出一道青光,在两人之间凝成半面水镜,\"方才我查了近三月的星轨,天枢星旁有暗芒隐现——是系统的痕迹。\"
慕星黎一怔。
前世她从未听说过\"系统\",但从黎玄澈凝重的神色里,她猜到这必是比邪修更棘手的存在。
\"那是外来的规则之力。\"黎玄澈指尖轻点水镜,镜中浮现出一个流转着金属光泽的轮盘,\"名为'天命之轮',会寄生在修士识海,以气运为食。
慕绾月...怕是早已被它控制。\"
山风卷着松涛撞在窗纸上,慕星黎忽然想起前世慕绾月临死前的模样——她双目翻白,喉咙里发出机械的轰鸣,与此刻水镜中的轮盘何其相似。
\"我应战。\"她仰头望进黎玄澈的眼睛,\"只有她出手,才能引出背后的系统。\"
黎玄澈的喉结动了动,眼底翻涌着暗色。
他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发间的玉簪,那是他亲手用九尾狐尾的冰晶髓所制,\"三日后,我会在擂台周围布下'困仙阵'。\"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简,\"这是我当年镇压域外邪修时悟的'净魂咒',若她体内的系统失控,你便将这玉简便贴在她眉心。\"
\"师尊...\"慕星黎接过玉简,触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玉简渗进她血脉,像一道灼热的符咒。
\"但记住。\"黎玄澈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们不会只派一个慕绾月来试探。\"他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玉镯,\"你身上的秘密,比你想象中更招人垂涎。\"
三日后的万法擂台,日头刚爬上东山。
慕星黎站在擂台下,仰头望着高台上的朱红幡旗。
台下围了上千修士,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听说慕家二小姐要挑战千幻小师妹上回大比慕星黎用了九尾血脉,这回不知能不能再压一头\"。
\"小师妹,我在台下守着。\"林梧声将铁剑往地上一插,剑刃没入青石三寸,\"谁敢放冷箭,先过我这关。\"
沈初序往她腰间塞了叠金色符纸:\"这是破妄符,若她用幻术,能撕开三成伪装。\"
慕星黎点头,提裙踏上台阶。
当她站定在擂台中央时,对面的帷幕突然被掀开。
慕绾月走出来时,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她着一身赤金绣凤裙,发间戴着九支镶着血玉的步摇,每走一步都叮咚作响。
更惊人的是她身上的气势——不过筑基中期的修为,竟压得擂台周围的灵气直往她体内钻。
\"星黎妹妹。\"慕绾月轻笑,声音甜得发腻,\"上回大比我输得不甘心,今日便以擂台为证,分个真正的高下。\"
慕星黎望着她眼底跳动的暗红光斑,心中一凛——那不是修士的灵识,倒像某种活物在她瞳孔后窥视。
\"请。\"她抱了抱拳,指尖悄悄扣住袖中的净魂玉简。
战鼓轰鸣。
慕绾月的攻击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她抬手召出一把黑铁剑,剑身缠着锁链,每道锁链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
剑未到,风先至,竟在慕星黎身侧刮出三道血痕。
\"这是...锁魂剑?\"台下有人惊呼,\"邪修才用的阴毒法器!\"
慕星黎旋身避开,袖中玉镯突然发烫。
她借着转身的动作瞥向观众席——黎玄澈站在最前排,玄色广袖被风掀起,掌心凝着一团银焰,那是他动用神族血脉的征兆。
\"你怕了?\"慕绾月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尾音带着机械的蜂鸣,\"你不是有九尾血脉吗?
用啊!
用啊!\"她的指甲暴涨三寸,泛着青黑,抓向慕星黎的面门。
慕星黎咬牙硬接这一掌,腕骨传来脆响。
就在这时,她看见慕绾月的瞳孔完全变成了赤红色,眼白处浮现出\"天命之轮\"的纹路。
\"系统开始侵蚀她了。\"她低声呢喃,趁慕绾月攻势稍缓,猛地将玉简拍在对方心口。
\"嗤——\"
一声尖啸刺破云霄。
慕绾月的身体剧烈颤抖,黑铁剑\"当啷\"落地。
她抬头时,眼眶里流出黑血,喉咙里发出两种声音:\"宿主...快...夺取血脉...\" \"不...不要...我不想...\"
\"够了。\"
一道银焰破空而来,精准点在慕绾月眉心。
黎玄澈不知何时跃上擂台,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他指尖的银焰如活物般钻进慕绾月识海,瞬间将那道机械音压了下去。
慕绾月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台下死寂片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但慕星黎却盯着黎玄澈的背影——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玄色广袖下,有暗红血迹正缓缓渗出来。
\"师尊?\"她伸手去扶,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没事。\"黎玄澈的声音有些发虚,\"带她去执法堂。\"他转身时,慕星黎看见他后颈浮现出几缕银色狐毛,那是神族血脉过度消耗的征兆。
夜风渐起,吹得擂台的幡旗哗哗作响。
慕星黎抱着昏迷的慕绾月走下台阶,回头望了眼站在高台上的黎玄澈。
月光照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随时会断开的线。
是夜,慕星黎在寝室翻来覆去。
她刚要合眼,突然被一阵心悸惊醒。
她坐起身,腕间玉镯剧烈震动,识海中响起细碎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屏障被打破的动静。
她披衣走到窗前,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
远处藏经阁的方向,有一缕极淡的黑雾闪过,快得像错觉。
\"师尊...\"她喃喃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镯。
前世宗门覆灭那晚,她也是这样心悸,然后便听见了满山的喊杀声。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但此刻,她不知道的是——在藏经阁最深处的密室里,黎玄澈倚着石壁,喉间溢出一串血沫。
他望着掌心逐渐消散的银焰,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方才为了压制\"天命之轮\",他强行燃烧了百年修为。
更糟的是...
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浮现的黑色纹路——那是系统反噬的痕迹。
\"小黎...\"他低笑一声,血沫沾在唇角,\"看来这一世,为夫要食言了。\"
窗外,残月被乌云完全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