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梧声推门时带起的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慕星黎刚束好的发尾被吹得扫过脸颊。
她抬头便见大师兄剑柄上的青筋绷成青紫色,雪水顺着剑穗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有人潜入宗门禁地。”林梧声喉结滚动,嗓音发紧,“守阵弟子被迷魂香放倒,结界缺口处残留的血雾……和蚀魂咒同源。”他的目光扫过黎玄澈胸前未消的咒文,指节捏得发白,“他们的目标,是师尊。”
慕星黎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前世被至亲背叛时,她也闻过类似的腥甜血气——那是血祭术特有的味道。
更让她心悸的是,三日前她在演武场收到的那封战书,信纸上用鲜血画着的九尾狐图腾,此刻正随着林梧声的话在她脑海里翻涌。
“连环计。”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意外,“蚀魂咒引你失控,再借你虚弱时行刺,最后嫁祸成我与邪修勾结——”她抬眼看向黎玄澈,后者正垂眸替她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在她耳尖轻轻一按,“是不是?”
黎玄澈的指节抵着唇低咳两声,喉间溢出极淡的血沫。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用袖口擦了擦她沾着雪水的脸颊:“星黎猜对了。”他的眼底浮起冷冽的光,“但既然他们要演,我们便陪到底。”
林梧声握紧的剑突然发出嗡鸣。
他盯着黎玄澈苍白的脸色,额角青筋直跳:“师尊现在连灵力都压不住,怎么——”
“让他以为我尚未恢复。”黎玄澈打断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去传消息,就说大长老被蚀魂咒反噬,如今咳血不止,连聚灵阵都撑不住。”他转头看向慕星黎,眼底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再让小师妹把那盏琉璃灯打碎在医阁门口。”
慕星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盏灯是她前日用灵泉养的琉璃草炼的,灯油里掺了她的血,能引动九尾血脉的波动。
若碎在医阁外,血影必定会以为黎玄澈的血脉之力正在溃散。
“我这就去。”她转身要走,却被黎玄澈拽住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是烧着团火:“记得把沈初序的困灵符贴在梁上,你前日炼的银铃带在身上。”
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清越的钟声。
林梧声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抱拳道:“我去安排弟子布暗桩,山后那片梅林最适合埋伏。”他的剑穗在风中晃了晃,隐入雪幕里。
沈初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叠符纸。
他见慕星黎望过来,温和地笑了笑:“我把五行封印阵的阵眼刻在门槛下了,需要触发时捏碎这张赤焰符。”他递来一张朱红符纸,指尖还沾着朱砂的痕迹。
慕星黎接过符纸时,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画符留下的。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追杀时,是二师兄用符阵替她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被符火灼伤了右手。
此刻他眼底的关切与前世重叠,她喉咙发紧,用力点了点头。
月被乌云遮住时,医阁外的雪地上终于有了动静。
慕星黎缩在屏风后,指尖捏着银铃。
烛火被穿堂风刮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晃动的墨。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不是害怕,是兴奋。
前世她像只被拔了牙的狐狸,如今终于能咬回去了。
廊下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有人贴着廊柱阴影移动,带起的风卷走了半片枯叶。
慕星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甜——是血影。
“黎玄澈,你也有今天。”一道阴恻恻的男声从窗外传来,“听说你连聚灵阵都撑不住?正好,取你的心头血祭我教圣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慕星黎看见一道灰影闪进来,腰间挂着串血玉念珠——和幻境里勒住黎玄澈族人的锁链上的珠子一模一样。
血影的脚步顿在床前。
他盯着床上用被褥堆成的人形,突然冷笑:“装得倒像。”他抬手掐了个血色法诀,指尖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一把匕首,“去死——”
“停。”慕星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她走出来时,银铃在腕间轻响,“你要杀的人,是我。”
血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要退,却被脚下泛起的五色光芒缠住——那是沈初序的五行封印阵。
他的血液突然开始倒流,痛得他踉跄着撞翻烛台,火焰“腾”地窜上帐幔。
“你以为能困得住我?”他咬牙抽出腰间的血玉念珠,“幽冥教的血祭术——”
“够了。”慕星黎指尖的银铃重重撞在一起,清越的铃声震得血影耳膜发疼。
她抱臂倚在门框上,雪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白,“谁派你来的?幽冥教的幕后之人是谁?”
血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小丫头,你以为你们赢了?”他的嘴角溢出黑血,“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位大人早就盯着九尾血脉了,你们的命……”他的目光突然越过慕星黎,瞳孔瞬间放大,“小心!”
一道黑影如墨云般压下来。
慕星黎只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五行封印阵已经出现裂痕。
她慌忙抛出银铃,却见那黑影抬手一挥,银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
“走!”黎玄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玄色广袖被气浪掀得翻卷,指尖凝聚的狐火在接触黑影的瞬间熄灭。
黑影裹住血影,转身便要离开。
慕星黎扑过去要抓,却被黎玄澈拽进怀里。
她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还有他贴着她耳畔的低语:“别追,不是你能对付的。”
血影被卷走前,突然对着黎玄澈嘶吼:“玄渊大人说了,九尾的血,他要定了——”
“砰!”
黑影带着血影破空而去,只余下满地碎玉般的雪粒。
慕星黎抬头看向黎玄澈,却见他脸色比雪还白,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愤怒。
“玄渊是谁?”她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沁出薄汗,“你认识他?”
黎玄澈望着天空中残留的黑雾,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低头时,慕星黎看见他眼底有细碎的光,像是要燃尽什么:“他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当年亲手封印的,最不该活下来的人。”
雪还在下。
医阁的烛火终于被风吹灭,黑暗里,黎玄澈的手轻轻覆上慕星黎的后颈,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从今天起,你半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
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慕星黎却觉得脊背发凉。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散的乌云,隐约看见半轮残月挂在山尖,像只血色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