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大娘,正是赵梅的奶奶。
李慕白和赵梅脸色一变,立刻跟着村民往赵梅家跑去。
赵梅的奶奶年事已高,身体本就虚弱,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一直缠绵病榻。
李慕白之所以能用半碗泡面换到赵梅这个“媳妇”,也是老人时日无多,赵父即是为了保全赵梅的一条命,也是为了满足老人做一个饱死鬼的孝心,才换的赵梅。
李慕白之前也去看过,喂了些维生素和现代带来的感冒药,但效果不大。
老年人的身体机能衰退,加上这个时代恶劣的医疗条件和营养匮乏,很多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他们赶到时,老人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呼吸微弱,眼神涣散。
赵梅的父亲赵长福,以及赵梅,都围在床边,低声啜泣。
李慕白上前探了探老人的脉搏和呼吸,心中一沉。
他知道,回天乏术了。
他默默退到一旁,没有打扰这家人最后的告别。
没过多久,老人在亲人的陪伴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哭声顿时响彻了简陋的土屋。
赵梅扑在奶奶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赵家村的村民们闻讯,也纷纷赶来吊唁。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死亡是常事,但每一位老人的离去,都意味着一段记忆的消失和一份庇护的减少。
李慕白看着悲痛的赵梅,心中也有些难受。
他虽然和这位老人接触不多,但毕竟是赵梅的亲人。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赵梅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奶奶走得很安详,这也是一种福气。”
他又对赵长福说:“赵叔,奶奶的后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赵长福红着眼睛,哽咽着点了点头:“谢谢……谢谢李先生……”
按照村里的习俗,丧事办得简单而肃穆。
李慕白没有过多干预,只是在入殓和掩埋时,提醒他们注意一些基本的卫生,比如用石灰进行简单的消毒,避免污染水源等。
这些细节,村民们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对李慕白的信任,也都照做了。
自从赵梅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赵家村便笼罩在一片低沉的哀戚之中。
按照当地的风俗,丧事要停灵数日,供亲友吊唁,也让亡魂有时间告别故土。
李慕白虽是外来客,但作为被村民敬畏的“李先生”,又是赵梅的主人,他也象征性地去看过一次。
赵梅奶奶的土坯房里,一盏昏黄的油灯如豆,勉强照亮着正屋。
李慕白静静站着,打量着一切。
一口薄薄的木棺停放在屋子中央,棺前摆着一张破旧的矮桌,上面放着一个瓦罐充当的香炉,插着几根劣质的线香,青烟袅袅,混杂着屋里潮湿的泥土气和若有若无的尸腐味。
他知道古时的丧礼,一般持续整夜,用祭祀和守夜进行“超度”。
赵梅奶奶子孙死的就剩下赵长福和赵梅。
两人穿着粗麻布缝制的孝衣,形容枯槁,默默地跪坐在棺旁,不时往火盆里添些纸钱,火光映照着他们麻木而悲伤的脸。
没有哀乐,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和偶尔响起的、提醒添油的低语。
屋外,几个邻居也聚着,低声说着话,神色凝重。
李慕白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意和压抑。
这不仅是死亡本身带来的,更是这个时代无处不在的贫穷和无力感的体现。
所谓的守夜,简陋得近乎寒酸,却又透着一种对生命终结最原始的敬畏和哀悼。
他悄然退去,心中感慨万千,这便是乱世中小人物的最终归宿,无声无息,如同飘落的枯叶。
到了出殡这天,天色依旧阴沉。
时辰一到,在村里辈分最高的赵长根主持下,仪式正式开始。
李慕白远远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默默观察着。
他虽对这些繁琐的古礼不甚了解,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想借此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时代。
送葬的队伍排得很长,气氛肃穆。
走在最前面的是赵长福,他身披粗麻孝服,腰间系着草绳,手里擎着一根临时用竹竿和白纸扎成的简陋“引魂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大概是逝者的名讳。
李慕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双目红肿,神情悲恸,一步三叩首,引领着队伍前行。
其后便是那口薄薄的棺木,漆都没上,露出木材的原色,由村里几个还算强壮的男子抬着,他们的额头上渗出汗珠,脚下的步子却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的不仅是逝者的躯体,还有生者的哀思。
赵长福和赵梅也穿着孝服,跟在棺木之后,赵梅的眼睛早已哭肿,被赵长福搀扶着,一路低泣。
队伍中不时响起妇人们压抑不住的哭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不成调的唢呐,那声音呜呜咽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悲鸣,飘荡在寂静的山野间,显得格外凄凉。
李慕白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看着队伍如同土黄色的河流,缓缓蜿蜒至村外选好的一处向阳山坡。
那墓穴早已挖好,旁边堆着新翻出来的黄土,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长者赵长根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旧长衫,他是村里少数识字、出门长过见识的老人,此刻他面色庄重,站在穴旁,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一些李慕白听不懂的祷词,大约是请土地神接纳、让亡魂安息之类的话。
他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棺木用粗绳缓缓放入墓穴。
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棺木落定,赵长根又拿起一个瓦罐,绕着墓穴洒了一圈清水,然后抓起一把五谷杂粮撒入穴中,象征着让逝者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丰衣足食。
“连个像样的祭品都凑不齐,更别提请和尚道士做法事了……”李慕白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暗自感慨,“看来这个乱世,连专业的道士和尚也难以生存,或者说,这里的贫瘠根本请不起他们。”
接下来是摆放祭品、焚烧纸钱和族人跪拜的环节。
李慕白定睛看去,所谓的祭品,不过是几个用湿泥巴捏成、晒干后充当的“馍馍”,摆在一个破碗里;还有一小团绿色的野菜,以及几叠裁切粗糙的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