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的女子全部被带进洛阳宫城,此时,城里已经如炼狱火海。
我们这些嫔妃贵女被圈禁在南熏殿内院,三三两两地关在几个囚笼里。
大约两三天,宫墙外的暴虐的杀戮声,绝望的嘶喊声不绝于耳,到了夜晚,冲天火光映红洛阳城,直到后来,混乱才渐渐平息。
饿了就丢进来几块肉干,渴了破碗腥水,也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和苏小像在同一囚笼里,和那些女子一样,都被栓牲口般的链子锁着。
活下来的女子约莫十来个。
想不到终究还是没逃脱被俘虏的命运,心里哇凉,这算是命运线的桎梏么?即便我提前逃走,可匈奴人也提前发动,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故事依然执拗地遵从着它原本的安排。
Npc的规则,不要试图违逆系统命运线。
就像当年在长安,无论怎么挣扎抵抗,最终都免不了被官配凉州。
深夜时分,囚笼区来了一群彪悍甲士,带着个老宦官围过来。
“老家伙,还有谁是皇室贵女,给老子找出来。”
我心里一紧,身边苏小整个人都抽作一团。
那老宦官面孔猥琐如鬼扭曲,在众人脸上一一识别。
等看见我时,满脸褶皱搓成一团。
我惊骇地想叫,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老宦官暴起,转身给为首的百夫长跪下,结巴的鸦嗓子带着哭腔嚎叫,“报,禀报大人,有个前皇后,光熙天子的正宫皇后!”
光熙,我那个傻子老公驾崩那年的年号。
我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匈奴甲士轰然骚动起来,百夫长一脚踹翻老宦官,招呼众甲士,给我把人看好了,别弄死了,老子去禀报王爷。
说罢,带着几个甲士匆匆而去。
很快,我被那些甲士松了绳索,簇拥着押进椒房殿,那里我曾经无比熟悉,我,还有后来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都曾经生活在这里。
被推进大殿的瞬间,我看见满地血污,梁兰璧横尸在鎏金掐丝的波斯地毯上,嘴角血流如注,细看,却已经凝固成碧色,显见是死去很久了。
我冷眼看向殿内。
一个萨满巫师打扮的匈奴老者,手里杵着鹰首杖,还有今日傍晚在平皋原见过、自称本王的壮硕男人。
那老萨满叹气,“王爷这次算是玩脱了,弄死晋室皇后,陛下那边……”
那个男人暴跳如雷,拳头砸在案几上,“不是还有尸体吗!她自己寻死觅活,难道还要本王她当孝子贤孙?”
老萨满露出满嘴黄牙,“可陛下要的是活着的祥瑞!”
男人猛回头,“老家伙,你敢教本王做事?”
两人正僵持,甲士上前回禀,“王爷,那个据说是晋室正宫皇后的女人带到。”
那男人一把搡开老萨满,踩着波斯地毯走向我。
百夫长讨好似的跟在身后,补充道,“那个老家伙宦官说得,是前惠帝的正宫皇后……”
那男人眼睛一瞪,“说清楚,有多正?”
百夫长忙绷直了,“比刚死这个更……正宫些!”
那男人愣了愣,哈哈狂笑,转头对着老萨满挑眉,“老东西,听见没?正牌皇后,这才叫祥瑞!”
“正宫皇后,很好!”他走近我,块头大的吓人,“说说吧,皇后娘娘,本王该怎么称呼你?”
冷眼看向一旁梁兰璧的尸身,心中悲凉。
我扬起下颚,冷声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男人嘴角微弯,“有意思,那娘娘听好了,本王大汉朝车骑大将军,中山王刘曜。”
大汉朝?你怎么不去死!
我冷笑,呸了一声。“没听过,我晋承天命,制伏四海,尔等蛮夷妄称大汉,你也配?”
我话没说完,周边数十匈奴甲士顿时呼喝声四起,震撼得人心惊肉跳,身不由己地抖。几个匈奴兵恶狠狠冲上来,沉重的皮靴踹在我膝窝,我踉跄两步,勉强撑住没摔倒。
“住手!”刘曜喝道,“难怪说你们是蛮夷,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我咬牙绷直自己,仰首傲立。
刘曜挥手,“给本王滚出去。”
那些甲士潮水般退出大殿,刘曜怒骂:“把不祥之瑞也给本王丢出去。”
众甲士手忙脚乱地抬走了梁兰璧的尸身。
椒房殿内,此刻只有那个老萨满还杵着鹰首杖站在原地。
一时分外寂静。
“现在,聊聊吧!”刘曜一笑,坐在梁兰璧的床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沉默!
老萨满走上前,“老夫听说,惠帝皇后曾数次被废,目下晋朝天子已成阶下之囚,你不过一个废后,还装什么金枝玉叶?”
“是么?你蛮奴之夷既然奉刘汉正朔,仰昭烈皇帝余荫,伪称汉祚,如今斧钺加于汉土,刀弓屠戮汉民,他日史册工笔,不知该如何评说您这位汉室忠良?”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奇怪,自己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辛辣。
刘曜腾地站起,血气上涌,迫近我时,又顿住脚步。
“什么狗屁的汉室忠良?本王平推四海,岂容你妇人逞口舌之利……”说着伸手抓来。
我向后半步,“将军今日若敢僭越,晋室不缺第二个决死的皇后!”
刘曜看着我高昂的脸,虽然他比我几乎高出两头,比起来,几乎是个巨人。
可此刻,我却绝不怕他。
大不了,再循环一次。
刘曜怒极,可前有梁兰璧咬舌在前,他却也投鼠忌器,有些施展不开。
没奈何,他转头看向老萨满,“老东西,你法子多,让这妇人乖乖听话,这该不难吧?”
老萨满咳咳一笑,“王爷早这么着,那个也不必死……”
刘曜哼了一声,狠狠瞪我一眼,“别弄傻了,本王就爱驯烈马!”说着,狂笑向殿外大步而去。
我气得浑身发抖,心里惊骇!
他要老萨满对我做什么?
心中惊惧尚未平息,就见老萨满杵着鹰首杖,老迈而佝偻,他咳咳两声,手心亮出一只金镯。
“老夫也懒得和一介妇人多费唇舌,你若识时务,就戴上镯子,省得老夫好说话,殿外那些莽汉可不认你这废后……”
说着,吃力地挪着走到我面前。
我惊呆了,我看见了什么,那只表面覆盖着错金银盘丝纹,银丝盘绕成狼头,狼眼处嵌着两粒墨绿色的宝石。
那不是三百多年前在白狼山老死在我记忆里那个老萨满的东西么,怎么三百年后再次出现在这个萨满巫祝手里!那只镯子是我成神之前穿梭幽冥界的凭仗,想到这儿,心里打鼓似的狂跳。
天哪!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个老巫祝要对我施赫兰吉拉控魂!当年白狼山之战,不少守峰燧的战卒遭受过这东西的毒手。
可惜,老家伙算错了账本子,我荀清月可不怕他的手段。
论起赫兰吉拉血祭术,我还真不惧他。
我冷眼看着老巫祝,默默伸出腕子,任由他将狼头金镯戴在手腕上。
金镯上狼牙瞬间贴肉,狼牙深深咬合,刺入我的血脉,血喷涌而出,可瞬息被狼头吸吮一空,鲜血源源不断向外流,狼头镯乍现血光。
我痛得呻吟出声,眼角泪花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