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雪被远远抛在身后,一行人踏上了南归的官道。
队伍不算浩荡,却足以让苍梧任意一座顶尖大宗,在他们面前黯然失色。
至于柔然的江湖门派,更是不够看。
为首并辔而行的,正是青衫磊落的沈舟和一袭素色劲装的温絮。
后者容颜清丽绝伦,气质清冷如雪巅寒莲。
温絮周身气机圆融内敛,意境流转自然,隐隐透出一股比沈舟更沉凝深邃的归墟意韵。
显然,她在那条“捷径”上,走得更快,更稳!
二人并肩,无过多言语,却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
风闻司密报,一日一达,沈舟不着急,最好是能将柔然大宗师汇聚一处,然后一网打尽!
否则追着空明境满中原跑,不明智,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
稍后半个马头,是漱玉剑庭三人。
宗主洛清白衣胜雪,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剑道世界内。
柳星湄紧紧跟着,眼神不时扫过前方,又略带警惕地观察着队伍中的某人。
监正的批语,当下看不出苗头,但谁也保证不了将来,小心点总归没错!
苏郁晚则是被柳星湄强行拉来的,她岁数稍长,跟年轻人隔着一层薄纱,便希望靠徒弟在关键时候插科打诨,混淆视听。
队伍中段。
柳无痕是个身形挺拔的中年剑客,据说出招极快,如追风逐电,故而得了个“追风剑”的名号。
他环顾四周,宛若警戒,可每次视线都会在左侧停留最久,那里有着位姿容妩媚,眉眼带煞的女子。
“玉面罗刹”薛娘子擅使一对鸳鸯短刃,成名绝技“罗刹舞”诡谲狠辣,早年曾放出豪言,说要剁光中原所有采花贼的第三条腿。
男子们见她,往往身寒多过胆寒。
二人之间,故事不少。
柳无痕看着前方沈舟和温絮的背影,忍不住啧啧两声,嗓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被薛娘子听见,“瞧瞧殿下和太孙妃,这才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哪像有些姑娘,整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江湖上,追求柳无痕的姑娘不少,其中不乏模样俊俏的后起之秀,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武榜十一,毕竟是武榜十一。
薛娘子眼皮都没抬,冷冷道:“怎么?柳大剑客羡慕了?你有本事也找个太孙妃那样的去,何必搁这儿酸言酸语?”
她一拍侧腰,“莫不是某些人能力不行?”
“你!”柳无痕被噎得脸色一红,“行不行…得试过才有资格评价!”
“想死直说!”薛娘子寒声道。
她心里那丝因为错误消息,而追杀对方的愧疚,顿时消散一空,剩下的全是后悔!
就该将错就错的!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适时响起。
释大师手持一串乌木念珠,笑眯眯道:“柳施主,薛施主,缘分天定,强求不得,亦急躁不得。”
“就如同老衲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自有其顺序。拌嘴,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乱了心境。”
释大师出身佛门旁支,精通佛法,性子温和。
柳无痕和薛娘子同时轻哼,别过脸去,与老和尚吵架,没意思。
这货骂不还口,打才还手,往往自己被气个半死,他还跟尊弥勒佛一样,笑容渗人。
队伍末尾,是两位气息晦涩,如同影子般的雾隐司供奉,以及一名微微弓身的老者。
割孤的云变境,不是一般的云变境,掠阵自保不难。
路途漫长,沈舟又不甚着急,选择骑马而行,苏郁晚都快被憋疯了。
她起初试图跟两位同龄女子搭话,却发现效果不佳。
温絮清冷,但偶尔会回应一二;洛清则对外界言语反应迟钝,往往苏郁晚说了一长串,她才淡淡的“嗯”一声,或者干脆不搭腔。
几次之后,苏郁晚便识趣地不再“骚扰”两人,转而去缠着相对“好说话”的柳无痕和薛娘子,要不就跟释大师请教些佛经故事。
正因如此,温絮和洛清之间,意外地获得了一种“安静”。
温絮心思其实挺活泛的,她只是不善言辞,却习惯于观察。
温絮注意到,这位漱玉剑庭的宗主,除了提及剑道相关的话题时,眼神会有些许波动外,其余时间,那双清冽的眸子大多空蒙地望着远方,带着一种与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的…空白。
那不是高高在上的默然,更像是一种…疏离感,对方跟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过多牵扯。
某日晌午,众人于路旁茶寮歇脚。
温絮小饮了一口粗茶,随即目光继续落在对面女子身上。
洛清端坐着,姿势无可挑剔,对桌上的茶点亦无兴趣,却有几次,她的视线会极快地掠过啃着芝麻糖饼的苏郁晚。
那孩子般的眼神一闪而逝,很难让人察觉。
温絮想起前夜,柳无痕与薛娘子因琐事再次争执起来,言辞颇为有趣。众人都忍不住莞尔,连释大师都摇头失笑。
当时洛清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温絮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错愕”,还有一丝想要深究的古怪意味。
这些细微的举止,落在心思细腻的温絮眼中,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洛宗主,其心性之纯粹,几乎不染尘埃,仿佛长久生活在与世隔绝之地,所见所闻唯有剑道。
这绝非一个历经世事,执掌宗门的成熟女子应有的状态。
有太孙妃陪着,柳星湄放心不少,殿下总不能在妻子面前…啊?
温絮轻轻拉着洛清的手,狡黠笑道:“洛…妹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洛清下意识地摇头,“练剑习武,还好…”
喧闹的茶寮立马陷入死寂。
柳无痕端着陶杯的手停在半空;薛娘子忘记了咀嚼;释大师手中佛珠裂开一条缝隙…
啥?他们听到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