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撕裂天穹,又在瞬间凝固。
云逍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滚筒里的石子,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了。
他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到了。”
金翅大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冷硬如铁。
云逍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到夸张的石殿。殿内的石柱比他在皇宫里见过的任何一根都要粗壮,上面雕刻着狰狞的上古妖神图腾,一股蛮荒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咳……咳咳……”
他刚想坐起来,胸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喷了出来。
“别乱动。”
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传来。
云逍转头,看到杀生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你……也还活着啊。”云逍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杀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他,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发毛。
“需要……修复。”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金大强站在一旁,胸口一个巨大的凹陷清晰可见,一只电子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他伸出金属大手,对着自己胸口的凹陷,“哐”的一拳砸了下去。
凹陷下去了一点,但周围的裂纹更多了。
“……”云逍眼角抽搐,“大强,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金大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处理这个指令的逻辑,最终放弃了自我修复,安静地站在原地,进入了待机模式。
金翅大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三个,眼神里满是嫌弃。
“废物。”
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是是是,我们是废物。”云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鹏王您最厉害,要不您再去把那个叫戒律的秃驴抓回来,给我们当药渣补补身子?”
金翅大鹏冷哼一声,似乎懒得跟他斗嘴。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青毛狮王和白象王从大殿深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牛魔王夫妇。
“怎么样了?”牛魔王的大嗓门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金翅大鹏瞥了他一眼:“死不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暂时。”
白象王走到云逍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片刻后,眉头紧紧皱起。
“元婴布满裂痕,神魂之火几近熄灭。五脏六腑俱损,经脉寸断。”他看向金翅大鹏,“若非你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逍听着对自己的“尸检报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躺平多好,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一想到玄奘化作金色太阳,狂笑着冲向三尊古佛的背影,想到孙刑者和诛八界燃烧自己撞向裂缝的决绝,他胸中的那团火就怎么也熄不下去。
“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云逍的声音沙哑干涩。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沉了下来。
金翅大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本王去看过了。”
“盘丝洞外,被布下了一个大阵。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麻烦的大阵。”
“什么阵?”青毛狮王瓮声瓮气地问。
“一个……本王也闯不进去的阵。”金翅大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连他都闯不进去?
云逍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铁水。
牛魔王夫妇早已将昏迷的红孩儿安顿好,此刻正围在云逍身边,铁扇公主眼圈通红,显然已经哭过。
“先疗伤。”白象王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云逍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暂时稳住了他濒临破碎的元婴。
云逍感觉好受了些,至少呼吸不再像拉风箱一样带着血腥味。
他被搀扶着坐了起来,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
“军议吧。”云逍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思路却很清晰,“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说说那个阵法,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象王身上。在这种时候,这位通晓万卷的“典狱长”,是唯一的情报来源。
白象王罕见地没有翻阅他那本厚重的金属法典,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卷更加古老的、由某种兽皮制成的卷轴。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上面的文字并非当世的任何一种,而是一种形如蝌蚪的古老符文。
“如果本王没有看错……”白象王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盘丝洞外的阵法,应该是上古灵山的镇山大阵之一——【小灵山万佛阵】。”
小灵山万佛阵?
这个名字一出,牛魔王和青毛狮王脸色同时大变。
“是那个传说中,曾将魔主菩提老祖镇压了万年的阵法?”牛魔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正是。”白象王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云逍,“此阵,理论上是无解的。它能引动一方天地为根基,化万千生灵的愿力为佛墙,除非将这方圆数万里的山河大地全部打碎,否则阵法不破。”
云逍倒吸一口冷气。
这他娘的还怎么打?这不是开挂吗?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他们被活活炼死在里面?”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强攻,确实是找死。”白象王没有否认这个残酷的现实,“但……任何阵法,都有其‘理’。根据这卷古籍记载,破解此阵,理论上只有两种方法。”
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齐刷刷地看向他。
“第一,”白象王竖起一根手指,“从内部瓦解。此阵的核心阵眼共有三百六十五处,若能从内部同时摧毁其中一百零八处主阵眼,大阵便会不攻自破。”
牛魔王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放屁!玄奘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去破阵眼?”
这个方法,说了等于没说。
云逍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向白象王:“那第二种方法呢?”
“第二种方法……更为苛刻。”白象王缓缓道,“需要集齐三件上古时期的人皇至宝。这三件宝物,本是同源而生,又分属不同功用,三器合一,能产生一种勘破万法本源的‘道理’,可以直接无视阵法,从根源上将其抹除。”
“哪三件?”孙刑者被困,现在团队里最急躁的就是牛魔王。
“定海神针,芭蕉扇,以及……紫金葫芦。”
白象王话音刚落,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牛魔王和铁扇公主对视一眼。
“定海神针,是我那猴兄弟的如意金箍棒。”牛魔王闷声道。
“芭蕉扇……在我这里。”铁扇公主从怀中取出一柄翠绿的扇子,虽然灵光暗淡,但确实是真品。
云逍的眼睛亮了起来:“二师兄的棒子虽然被收走了,但人就在阵里,也算齐了。芭-蕉扇也有了。那紫金葫芦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白象王。
白象王缓缓合上古籍,摇了摇头。
“不知。”
“此物……已失踪万年,典籍中再无记载,踪迹成谜。”
牛魔王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他烦躁地站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靠!说了半天,又绕回原点了!”
“三缺一,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青毛狮王也是一脸愁容,金翅大鹏则抱着手臂,冷眼旁观,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无聊至极。
云逍靠在石柱上,揉着发痛的眉心。
命运似乎总喜欢在给你一丝希望之后,再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大殿再次陷入死寂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
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铁扇公主。
她紧锁眉头,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回忆之色。
“紫金葫芦……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你想想,快想想!”牛魔王比谁都急。
铁扇公主闭上眼睛,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着。
这些年,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很多记忆都已变得模糊破碎。
“是……是孩儿……”她猛地睁开眼,“是红孩儿!”
“他小时候,有一次从外面回来,受了惊吓,连着好几天说胡话。我记得……他当时就一直在念叨……一个紫色的葫芦……”
“他还说了什么?”云逍追问道,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丝关键的线索。
铁扇公主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去了地府……”
“在地府,他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老爷爷,那个老爷爷手里,就拿着一个紫色的葫芦……”
地府?
这个词一出,让在场所有妖王都皱起了眉头。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
云逍却没管这些,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
“那个老爷爷……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铁扇公主努力回忆着,“孩儿说,那个老爷爷一直在等人……他说他坐在鬼门关的第十八层……等一个人,等了……等了上万年……”
万年!
鬼门关第十八层!
这两个信息,如同两道惊雷,在云逍的脑海中炸响。
一个在地府最深处等了万年的人?他会是谁?等的又是谁?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杀生。
自从被救回来后,杀生就一直很安静,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但此刻,云逍却发现,她的身体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有恐惧,有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熟悉感。
“那味道……”杀生忽然低声呢喃,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是等待……和腐朽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向云逍,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云逍惊愕的脸。
“那个老头……他等的……是你吗?”
云逍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