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的话音落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头。
修为尽废。
神魂重创。
九死一生。
这哪里是破阵之法,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用一条命,去换三条命。
不,甚至可能换不回来。
只是“九死一生”,而非“十死无生”。
这其中的差别,微乎其微,却又重如泰山。
金翅大鹏皱起了他那双锐利的眉,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耐与烦躁。
“什么狗屁法子!”
他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声音冷硬如铁。
“弯弯绕绕,麻烦至极!直接打上灵山,把那劳什子阵法砸个稀巴烂,不就完了!”
青毛狮王看了他一眼,声音沉稳:“三弟,若能砸烂,师父他们又岂会被困?”
“那是他们!”金翅大鹏一脸傲然,“又不是我!”
白象王合上了手中的一本玉册,慢条斯理地说道:“根据《上古佛阵禁制总纲》第三卷第七十二条附录记载,【小灵山万佛阵】一旦彻底启动,其阵眼便与一方小世界相连,除非能以绝对力量瞬间湮灭那个小世界,否则物理层面的攻击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补充道:“换言之,除非能一翅膀扇碎一个小世界,否则你的方法行不通。”
金翅大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嘴角抽了抽,最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他速度天下无双,力量却还没到那个地步。
牛魔王一直沉默着,他粗壮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眼神在云逍、杀生和那三件神物之间来回移动。
许久,他忽然站了起来。
他身形魁梧如山,这一站,便给大殿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
“我来。”
他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铁扇公主脸色一变,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
“我没疯。”牛魔王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愧疚与坚定,“孩儿的命是云逍兄弟救回来的,我这条命,也是他带着人从那鬼地方捞出来的。欠的债,总得还。”
“还?”铁扇公主眼眶瞬间红了,“怎么还?用你的命去还?你刚回来,孩儿还没醒,这个家好不容易才像个样子,你又要去送死?”
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带着哭腔:“你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我……”牛魔王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竟有些语塞。
“不行!”铁扇公主死死拽着他,“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云逍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说话。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大嫂说得对。”青毛狮王缓缓开口,“牛兄弟,你的心意我们都懂。但做引子,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和决心,更需要对神魂的精妙操控。你的道,是力之道,刚猛有余,柔韧不足,强行引动三器,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强行去做,下场可能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牛魔王颓然坐下,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石板瞬间布满裂纹。
大殿,再次陷入沉默。
谁来当这个引子?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狮驼岭三兄弟?他们是此地主人,是未来的后方基地,折损任何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牛魔王夫妇?一个刚脱险,一个心力交瘁,更何况,他们还要照顾红孩儿。
杀生?她……没人敢提。这个少女本身就像一个谜,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云逍身上。
他是提出此法的人。
他是团队的智囊。
也是……在场众人中,修为看起来最“不值钱”的一个。
元婴巅峰。
在这一屋子化神、合体的大能面前,确实不够看。
云逍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他心里苦笑一声。
果然,开会开会,最后干活的还是那个提意见的。
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挂着一贯的、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行了,别争了。”
他环视一圈,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个引子,我来当。”
话音未落,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凝固。
“不行!”
“胡闹!”
“小子,你找死吗?!”
青毛狮王、牛魔王、金翅大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
“为什么不行?”云逍摊了摊手,“你们一个个都是大人物,随便哪个出了事,这联盟就得散一半。我呢?光杆司令一个,烂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
他顿了顿,笑道:“再说了,我这身修为,你们也知道,乱七八糟的。佛门、魔道、人皇的剑意,在我身体里天天打架,跟养蛊似的。说不定这次正好,借着法器共鸣的能量,来个彻底的格式化,从头再来,根基还能更扎实呢。”
他说得轻松,但没人笑得出来。
格式化?说得轻巧!那是神魂重创,是道基尽毁!
“不行!”
一个清冷、尖锐,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看去。
是杀生。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和慌乱,一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死死地盯着云逍。
“你……你不能废掉修为!”
云逍眯起了眼睛,看着她反常的模样,心中那根怀疑的刺,被狠狠地往深处扎了一下。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好像“知道”些什么的反应。
“哦?”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一步步走向杀生,逼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能?给我个理由。”
“因为……因为……”杀生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云逍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因为什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梦见’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伪装。
“说啊!”云逍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你梦见了什么?梦见我废掉修为之后会怎么样?会死吗?怎么死的?被谁杀的?是不是又是你?”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砸向杀生。
杀生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诛心之言,眼神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狮驼岭三王和牛魔王夫妇都皱起了眉头,他们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那股扭曲而紧张的关系,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你……你别逼我……”杀生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我逼你?”云逍冷笑,“从地府出来,你就一直不对劲。现在又跳出来阻止我,却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给不出来。杀生,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杀生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觉得那样会很麻烦,非常麻烦!”
“麻烦?”云逍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嘲讽更甚,“是啊,对你来说,当然麻烦。”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一个废人,就没法再被你从阿鼻城的悬崖上,推下去了,对吗?”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杀生的脑海中炸响。
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仿佛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
她想开口,想辩解,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无声的沉默,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那是一种绝望的、放弃挣扎的沉默。
云逍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大殿内的僵局,似乎更加无解了。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建议:由本机体担任‘引子’。”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身影。
金大强。
它那只独眼中红光闪烁,逻辑清晰地阐述道:“分析:‘引子’的代价为修为尽废,神魂重创。本机体构成:金属傀儡。能源核心:佛魔之力。驱动核心:执念。结论:本机体无修为,无神魂。担任引子,可规避所有负面效果。”
这个提议,如同平地惊雷,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让一个傀儡去当引子?
这……这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金翅大鹏第一个嗤笑出声:“铁疙瘩,你懂什么?引动三器共鸣,需要的是精纯的灵力或神魂之力作为引导,你一个没有灵力的铁疙瘩,站上去有什么用?当避雷针吗?”
“理论上,可行性为零。”白象王也摇了摇头,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翻开了他的玉册法典,“让我查查,《法器共鸣特殊条例》中是否有相关记载……”
众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查条例!
青毛狮王沉吟道:“地府那位老先生说得很清楚,需要以自身修为和神魂为代价。金大强……确实不符合条件。”
云逍也皱起了眉。
金大强的提议,确实给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如果真的可行,那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问题是,规则摆在那里。
没有灵力,如何引动神物?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即将被否决时,一直在埋头苦查的白象王忽然“咦”了一声。
金翅大鹏不耐烦地抢过他手里的玉册:“又找到什么废话了?”
他扫了一眼,随即愣住了。
青毛狮王和牛魔王也凑了过去,看清玉册上的那行小字后,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说?”云逍问道。
白象王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郑重地念道:“《法器共鸣特殊条例》第一百三十一条,关于‘非常规引子’的补充说明:在极端情况下,若无法找到合适的生灵作为引子,可考虑使用蕴含‘灵性’的器物。其中,若傀儡之躯内,寄宿着完整的、或残缺的灵魂碎片,则该傀儡在理论上,具备了引动法器共鸣的可能性。”
灵魂碎片?
傀儡体内寄宿灵魂?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金大强身上。
那巨大的佛魔之躯,在昏暗的大殿中,散发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云逍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在地府时,那位老先生和黑裙女子对金大强的评价。
她们都提到了一个词——执念。
一个由“执念”驱动的傀儡。
这“执念”,会是所谓的“灵魂碎片”吗?
“金大强,”云逍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自己……能检测到吗?你的核心里,除了执念,还有别的东西吗?”
金大强的独眼红光开始高频率闪烁,似乎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内部扫描。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可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金大强的电子眼闪烁频率恢复了正常。
它抬起头,用那毫无波动的机械音,给出了最终的检测报告。
“自检完成。”
“报告:本机体驱动核心,检测到微弱灵魂波动。”
“来源: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