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池。
血战令人窒息,西军伤亡惨重,已经被死死压制在盐场与开阔地结合部,坚守在一处薄弱的环形阵地里。
这次野利成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伤亡惨重的集团冲锋。
四千擒生军骑兵被拆分成数十股,像一群凶戾狡猾的草原恶狼,以惊人的速度和熟练的驭马技巧,绕着西军阵地高速奔驰。
每一次回转,便泼洒出一阵刁钻的箭雨。弓弦嗡嗡作响,箭矢如同黑压压的毒蜂群,尖啸着从四面八方射来。
“噗!噗!笃!笃!笃!”
箭头扎进堆叠的湿皮袋和粗糙木盾的声音闷响成片,一旦穿透甲片缝隙,带起的便是士兵凄厉的惨呼。
一个二团的士兵刚从墙垛后探头想察看敌情,一支刁钻的冷箭破空而至,瞬间贯穿了他未被面甲护住的颈侧!
滚烫的鲜血猛地飙射出来,溅了旁边袍泽一脸。
那士兵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软软地瘫倒在墙后的血泊里,眼睛兀自大大地睁着。
“低头!避箭!”二团长韩威嘶哑的吼声在箭雨的尖啸中断断续续。
他一把将身边一个新兵蛋子扯翻在地,一支利箭擦着他的护肩,当啷一声钉在了后面的盐块上。
韩威脸上横贯着一道干涸发黑的血痂,身上的札甲好几处都嵌着折断的箭杆,他根本没时间去拔。
整个阵地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烘烤的陶罐,在无休无止的骑射袭扰下煎熬。
阵亡者的尸体被匆忙拖拽到内侧,留出的空缺立刻被其他士兵红着眼睛填补上去。
能用来御箭的湿皮囊、粮袋,甚至阵亡袍泽的衣物,都总卤水浸湿了,堆上了工事,每个人的神经都如同拉来的弓一般,绷紧到了极限。
“弹药快没了!团长!”二营长几乎是扑爬着冲到韩威所在的指挥掩体前,脸被烟灰熏得只剩两个眼白在动,“要不了多久,弟兄们就只能用军刺拼了!”
韩威从垛口那窄小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如同幽灵般飞驰游走的骑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挥了挥手,冷声道:“回到你的阵地上去,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轻言放弃!”
“是~!”二营长红着眼眶大吼,转身去了!
一营长已经牺牲,三营长重伤,剩下没受伤或者轻伤的兄弟,三个营加起来不足三百人,还不到一个满编营,各营的连排长死伤一大半,编制早就被打乱了,现在暂时由他统一指挥!
燧发枪填装的速度,根本跟不上这种撒豆子般的消耗!
擒生军每一次箭雨看似杀伤不大,却像钝刀子割肉,在飞速放干二团的血!
大概是感觉到了西军燧发枪声的密度越来越小,野利成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狞笑。
随着掌旗兵的令旗挥动,本来散在四处自由骑射的党项骑兵,又纷纷聚在了一起,准备集结成冲锋阵型,给西军阵地发动致命一击。
“终于来了!”韩威眯缝着充血的双眼,自言自语道。
几千骑兵冲锋的轰鸣再次响起,阵地里的西军士兵们,纷纷端起了手中的燧发枪。
每个人的身边都摆放着两三支上好了弹的备用枪,那是趁着刚才夏军攻击力度不太大的时候,抽空从牺牲的同袍身边取过来的。
几千黑压压的擒生军驰骋,声势骇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西军阵地上两堆废弃盐堆顶端,几处盖板猛地被掀开!
十几门隐藏到最后的掷弹筒黑洞洞的炮口狰狞地探出!
“放!”二团炮营营长一声几乎撕裂声带的吼声砸下!
“嗵!嗵!嗵!嗵!”
三轮极速射,数十发拳头大小的高爆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白烟轨迹划破空气,狠狠地砸进擒生军骑兵军阵中!
“轰隆隆~”密集的白光瞬间爆开,钢铁的破片和滚烫的热浪在高速移动的骑队中疯狂撕扯!
人仰马翻!
数匹正高速飞驰的战马被轰然炸倒!骑手被高高抛起!
原本精妙流畅的阵型,被这意料之外的重火力狠狠打散,冲锋的节奏瞬间崩塌!
侥幸未被命中的战马惊得四散奔逃,阵型大乱!
“好!”阵地上的宋军爆发出一阵狂喜欢呼。
野利成那张本就阴沉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狰狞的面孔因极度的嗜血而扭曲变形,他猛地摘下头盔,露出一脸被刀疤破坏的狞恶,
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盐堆炮位上:“狡猾的宋狗!”
手中弯刀朝前方猛地一指,“那两块盐堆!给我踏碎了它!随我冲,碾过去!”
野利成狂吼着率先策马而出!
他身后,数百名悍不畏死的擒生军锐士发出狼嚎般的战吼,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饿狼,在爆炸掀起的烟尘掩护下,朝着二团阵地最核心的工事连接处——那两座盐堆之间的狭窄通道,一头狠狠撞了进来!
“死战!”韩威的眼角都快瞪裂。他快速端起火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野利成扣动了扳机!
“砰!”
谨慎的野利成身着两层重甲,铅弹击中了他的肩甲,弹了开去,身侧的一名亲兵猛地倒栽下去,他本人却只是闷哼一声,马速丝毫不减!
“上刺刀!”韩威抖开枪刺,唰地一声,如标枪般向正在急冲的野利成投掷了过去,顺手从背后抽出无极刀,声如炸雷,“弟兄们!随我堵住缺口!”
“杀~!”韩威双眼血红,提着刀冲进那片由血肉和金属漩涡构成的死亡空间。
他身后的预备队士兵没有一丝迟疑,挺着刺刀,带着决死的惨烈吼声,如同扑火的飞蛾,全部压了上去!
西军枪兵们射出最后一轮铅弹,射翻冲在最前面的党项骑兵后,纷纷抖开枪刺,冲了上去。
硝烟弥漫中,双方士兵如同两股激流正面碰撞。
狭路相逢,血肉横飞!
西军特有的三棱军刺自下而上狠狠捅穿擒生军兵的皮甲,党项人冰冷的弯刀自上而下劈入西军士兵的肩膀。
人的惨叫声和战马濒死的悲鸣瞬间淹没了整个缺口!
沉重的马蹄直接将受伤倒地的士兵踏成肉泥。
野利成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魔神,手中两把弯刀舞成一团致命的光芒,挡在他面前的两名宋军刺刀兵被劈得倒飞出去,血溅起老高。
阵地最脆弱的结合部,变成了一座血肉沸腾的熔炉!
每一寸空间都在尖叫嘶喊,每一刻都在吞噬着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