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寂晶核爆碎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无数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碎片,如同挣脱了万古冰封的星屑,在灰白逆流的飞雪中恣意飞溅、折射。每一片碎片,都映照着断崖的孤绝,承载着飞雪的悲怆,更倒映着核心处那一点——涅盘而出的魂光!
凌无雪的意识,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却又如此“陌生”。旧有的躯壳、残破的魂体、连同那沉重的绝望,都在晶核爆碎的烈焰中焚尽。新生的魂光,纯粹而凝练,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冰蓝色泽,核心处却燃烧着不屈的幽蓝火焰。这火焰并非灼热,而是冰冷的,如同凝固的星辰内核,散发着一种冻结万物生机、却又蕴含着破灭后新生的奇异力量。
徵羽的琴魂本源已彻底融入魂火深处,化作无数细微而坚韧的冰弦,在魂光中无声震颤,流淌着清越的韵律与守护的悲愿。素商的鹤祖翎羽则化为一道纯净的雪白印记,烙印在魂光核心,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祥瑞之气,抵御着这片天地无处不在的怨毒死气。
她不再是一缕依附于晶核的残魂。
她是凌无雪。
是于神魔坟冢之上,在断崖飞雪之中,焚尽旧我,涅盘重生的——冰寂魂灵!
断崖的寒风卷着灰白的飞雪,呼啸着掠过这新生的魂光。那埋葬了无数神魔执念的飞雪,此刻触及魂光表面的幽蓝冰焰,竟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被冻结、被净化,再无法侵蚀分毫。
“我…回来了。” 意念的波动在魂光内部回荡,带着一种历经万劫后的冰冷与坚定。她“看”向断崖深处,那截深埋积雪的冰蓝剑尖。方才那一缕拂过她星火的同源剑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就在这时——
铮!
那截冰蓝剑尖,仿佛感应到了涅盘魂光的诞生,再次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更加清晰的剑鸣!剑鸣之中,再无审视与漠然,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或者说,是一种托付?
随着剑鸣,一道凝练无比、只有发丝粗细的冰蓝剑意,自剑尖断口处骤然射出!这道剑意并非攻伐,而是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瞬间刺破了凌无雪新魂光前方的虚空!
嗤啦!
一道细微却异常稳定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灰白的飞雪之中!裂缝内部,并非狂暴的乱流,而是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带着外界生机的空间波动!更有一缕微弱却清晰的…风的气息、草木的清气、以及…某种宏大阵法运转的嗡鸣声,透过裂缝传递而来!
出口!
这截断剑,竟以自己的本源剑意为引,为凌无雪强行开辟了一条离开葬神原的通道!
没有犹豫!
凌无雪的魂光猛地一振!幽蓝冰焰炽烈燃烧,裹挟着新生魂体,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射入了那道空间裂缝!
就在魂光没入裂缝的刹那——
嗡!
那道空间裂缝如同完成了使命,瞬间闭合,了无痕迹。断崖依旧,飞雪逆流,埋葬着亘古的执念与孤寂。唯有那截冰蓝剑尖,在凌无雪离开后,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分,剑身上的冰裂纹路,仿佛又深了一丝。
……
穿过空间裂缝的瞬间,凌无雪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拥挤”感。并非物理上的拥挤,而是法则层面的“充实”。葬神原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怨毒被瞬间剥离,取而代之的是相对“正常”的天地法则,虽然依旧能感受到混乱与压抑,但至少有了“生”的气息。
魂光如同流星般从虚空中坠落。
下方,并非预想中的青山绿水,而是一片笼罩在末日阴云下的惨烈战场!
天空,是令人绝望的铅灰色!厚重粘稠的黑云,如同亿万污秽的棉絮,层层叠叠,低垂得几乎要压垮下方的山峦!黑云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活物般蠕动、旋转,中心区域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不断有粘稠如墨汁的黑色“雨滴”落下,每一滴“雨”砸在地面或山石上,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腥臭的黑烟,迅速侵蚀出一个个冒着气泡的坑洞!
黑雨之下,是一片绵延万里的破碎山脉。山峦崩塌,灵脉断绝,曾经仙气缭绕的奇峰异石,此刻如同巨兽的枯骨,裸露在污浊的空气里。大地之上,巨大的裂痕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翻滚着灼热的岩浆和污秽的黑气。残破的宫殿楼阁点缀其间,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早已黯淡无光,雕梁画栋被腐蚀得面目全非。
而在这片破碎山河的中心,一座巍峨至极、由九座悬浮仙山拱卫的巨城,如同风暴中最后的孤岛,艰难地支撑着!
巨城被一层庞大无比、流转着九色星辉的光罩所笼罩。光罩之上,九颗巨大的、如同星辰般的光球缓缓旋转,散发出磅礴的仙灵之气,竭力抵御着从天而降的污秽黑雨以及黑云漩涡中散发出的恐怖侵蚀力。光罩表面,九色星辉不断明灭,每一次黑雨的冲击,都让光罩剧烈震颤,荡起大片的涟漪,星辉也随之黯淡一分。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光罩上蔓延、修复、又再次蔓延!
九曜仙宗!
光罩之上,那九颗星辰光球组成的玄奥阵图,以及巨城中隐约可见的、铭刻着“九曜”二字的擎天巨碑,昭示着此地最后的抵抗者之名!
然而,此刻的九曜仙宗,已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轰!轰!轰!
黑云漩涡深处,沉闷如雷的轰鸣不断炸响!每一次轰鸣,都有一道粗大无比、由纯粹污秽与毁灭能量构成的暗红色光柱,如同天罚之矛,狠狠轰击在九曜仙宗那九色星辉流转的护山大阵之上!
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悬浮仙城剧烈摇晃!护山大阵的光芒瞬间黯淡一大截,裂痕疯狂蔓延!维持阵法的九座仙山上,无数身着九曜道袍的修士面色惨白,口喷鲜血,修为稍弱者直接爆体而亡,化作血雾融入下方破碎的大地!
“顶住!为宗门!为苍生!” 悲壮的怒吼在仙山间回荡,带着绝望的决绝。更多的修士不顾自身反噬,疯狂将灵力注入阵基。九颗星辰光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艰难地修复着裂痕。
但黑云的威压,越来越重!那黑暗的漩涡中心,仿佛有无数双贪婪、暴虐的眼睛在凝视着下方苦苦支撑的蝼蚁。污秽的低语如同魔音,穿透护罩,侵蚀着修士们的心神。
“桀桀桀…负隅顽抗!” 一个宏大、扭曲、仿佛由无数个邪恶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从黑云漩涡深处轰然压下,充满了戏谑与残忍,“九曜老儿!交出‘星核’,献祭全宗,本座或可留你一缕残魂,做我座下吹箫童子!否则…今日便是你九曜仙宗,鸡犬不留,化为脓血之时!”
恐怖的威压伴随着这意念降临,护山大阵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修士心神剧震,道心几欲崩溃!
“邪魔外道!休得猖狂!”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决绝的怒喝,自中央仙山最高处的一座残破大殿中响起。一道身披残破星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冲天而起,手持一柄星光黯淡的拂尘,周身爆发出浩瀚如海的仙灵之力,注入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
正是九曜仙宗当代宗主——玉宸子!
然而,他一人之力,面对那遮蔽天穹的黑云邪魔,如同螳臂当车!黑云漩涡深处,一道更加粗大、更加污秽的暗红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已然凝聚成形,即将再次轰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九曜修士的心。
就在这黑云压城、仙门将摧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点冰蓝色的流光,如同划破永夜的彗星,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涅盘重生的决绝,毫无征兆地,自九曜仙宗护山大阵边缘,那片被黑雨腐蚀得千疮百孔、空间最为脆弱的破碎天穹之上——悍然坠落!
它的速度太快!轨迹太诡异!出现的时机太不可思议!
无论是黑云中的邪魔,还是下方苦苦支撑的九曜修士,都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冰蓝流光的目标,并非黑云,也非仙宗。
而是——那即将轰落的、由污秽与毁灭能量构成的暗红光柱!
在光柱即将触及九曜护山大阵最薄弱一点的瞬间——
冰蓝流光,后发先至!
狠狠地——撞在了那毁灭光柱的侧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晶碎裂的——咔嚓!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
那足以轰碎仙山、湮灭万灵的恐怖暗红光柱,在被冰蓝流光撞击的位置,瞬间——冻结!
纯粹的、极致的冰寒,无视了污秽能量的侵蚀本质,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蔓延!暗红的光柱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炽热钢水,从狂暴的流体状态,瞬间凝固成一道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污秽红芒与死寂冰蓝交织的——扭曲冰雕!
冰雕凝固在半空,保持着轰击的姿态,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幽蓝裂纹!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黑云漩涡深处的邪恶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与惊疑:“什…什么东西?!”
下方,九曜仙宗内,所有修士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头顶那被冻结的毁灭光柱!玉宸子宗主苍老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精芒!
就在这时——
悬浮于冻结光柱旁的冰蓝流光,光芒微微一敛,显露出凌无雪那新生的魂体形态。不再是晶核,而是一道约莫常人大小、略显虚幻、却凝练无比的冰蓝色人形光影。光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眼眸,冰冷地扫过下方摇摇欲坠的仙宗,最终定格在头顶那遮天蔽日的污秽黑云之上。
她的魂体在微微震颤。方才那悍然一撞,几乎耗尽了涅盘后初生的力量。幽蓝冰焰黯淡了许多,魂光也显得更加虚幻。徵羽的琴魂灵光在魂体内急促震颤,传递着消耗过度的虚弱感;素商的翎羽印记也光芒微弱。
但她悬浮在那里,魂光虽弱,散发出的那股历经万劫而不灭的冰冷与孤高,却如同刺破黑暗的寒星!
“何方宵小!敢阻本座好事?!” 黑云漩涡深处,那邪恶的意念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暴怒!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压向凌无雪的魂体!
凌无雪魂体剧震,虚幻的身形几乎要被压散!但她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那翻腾的黑云,毫无惧色。
她并未回应那邪魔的咆哮。
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无数惊愕、茫然、带着一丝期盼的九曜修士。
扫过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九曜护山大阵。
扫过那被冻结的毁灭光柱。
最后,再次投向那遮天蔽日的污秽黑云。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万古寒意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了黑云的咆哮,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这片天地的债…”
“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