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静的汴京城,表面繁华依旧。
可这册子里的桩桩件件,却如隐藏在暗处的毒瘤。
一旦被揭开,必将打破这份虚假的安宁。
那些被朱家以残忍手段“意外处置”之人的亲友,定会悲愤交加,群情激奋.
知晓内幕的官员,也会因担心自身安危而惶惶不可终日。
而普通百姓,更会对这背后的黑暗与罪恶感到震惊与恐惧,对世道人心产生深深的怀疑。
这册子,无疑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随时可能让汴京城陷入混乱与动荡之中。
这是一本“意外处置”的流水账!
一行行墨迹或新或旧,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地排列着。
最新鲜的墨迹,记录着最令人发指的罪恶:
“大观二年正月初九,‘影卫’甲三、丙七,处置城南柳条巷郑氏一门七口(主仆),制造‘走水’之象。”
“酬金:黄金五十两。事后打点开封府火吏、仵作及地保,计银钱三百贯。
注:事涉旧年‘漕银案’,务必彻底,不留片纸。”
李孝寿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底瞬间被震惊与难以置信填满。
年初那场吞噬富商郑家满门的大火,惨烈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冲天火光中,郑家宅院化作一片废墟,哭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最后归于死寂,焦黑的残垣断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可此刻,眼前这册子上清晰的记录,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意外的认知。
“黄金五十两!三百贯打点!”
李孝寿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力度。
原来,那场让无数人痛心疾首的灭门惨案,竟是朱家蓄意为之!
他们为了掩盖漕银案的罪恶行径,竟如此丧心病狂,视郑家满门性命如蝼蚁。
“这朱家……”
李孝寿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恨意。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朱家在黑暗中肆意践踏律法、草菅人命的丑恶行径,看到那些无辜冤魂在烈火中消逝的绝望。
这朱家,已然成了汴京城的一大祸患,若不将其连根铲除,汴京百姓将永无宁日!
“大观元年腊月十五,付城南地痞孙六,命其处置王铁匠家眷——其妻与年幼双子,行事务必斩草除根,不留半点口舌是非。”
“银钱一百二十贯,悉数交付。”
“另又拿出十五贯,封住三位知情闲汉的嘴,让他们守口如瓶。”
这寥寥数语,字字如利刃割心,句句似泣血悲歌。
将朱家的残忍暴虐与阴险狡诈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读来只觉寒意彻骨、悲愤难平!
“大观元年九月廿二,城西泼皮头目王五及其手下四人,令其假扮强人,于城北茶肆赵老蔫归家途中实施劫杀。”
酬银十金,务必做得干净利落。”
“事成之后,打点巡铺卒李七、验尸仵作钱九辛苦费,各五十贯,以堵其口。”
时间、地点、金额、执行人、善后打点……
桩桩件件,条分缕析,清晰得令人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李孝寿的手指因愤怒与彻骨寒意而剧烈颤抖,指节泛白,仿佛要捏碎这罪恶的账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继续向前翻阅,目光探寻着更早的罪恶记录。
越往前翻,墨迹愈发陈旧。
可字里行间弥漫的血腥味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烈刺鼻:
“崇宁五年三月初七,水鬼刘三,命其将张生员沉于汴河下游乱石滩,银钱五十贯整,不得有误。”
终于,他看到了孙有财交代的那起案件。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如投入河中的石子,在汴京这片繁华之地,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本倒叙的账册里,这条记录蜷缩在泛黄的旧页角落,墨迹卷边模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仿佛只是随手记下的一笔无关紧要的旧账。
这哪里是什么账本?
分明是朱家从近及远、层层剥开的罪状书!
从近期发生的、用黄金结算的灭门惨案,到多年前用区区几十贯银钱就能买断的底层人命。
时间跨度数年,罪恶行径却如出一辙,甚至愈发猖獗、变本加厉!
最新鲜的墨迹,记录着最酷烈的手段和最庞大的开销,那是朱家罪恶的巅峰。
而随着账页的前翻,记录的事件同样血腥残忍,那是朱家罪恶的根源。
李孝寿捏着账册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指节处因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筋。
他深知,这账册里的每一行字,都是朱家罪恶的铁证,都承载着无数无辜者的血泪与冤屈。
只觉得这粗糙发黄的纸张,正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朱家这罪恶的深渊,简直深不见底!
大观二年初的灭门案,绝非终点,仅仅是这本倒叙血账上,一个最新、最刺目的开端!
李孝寿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急迫,放下了那本浸透血泪的“意外处置”账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那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转而抓起了旁边另一本同样粗糙的册子。
指尖划过粗糙的封皮,他猛地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同样冰冷但格式更为规整的记录——码头“生意”流水。
与上一本的血腥不同,这本册子记录隐秘交易的记录。
而记录方式,却如出一辙:从最近的日期,逆流回溯!
最新鲜的墨迹,赫然记录着刚刚过去的六月:
“大观二年六月十七:
福字灯笼船入港,夜,三更。
卸白货(青盐):肆一百五十担,入库甲字三号仓。
‘瘦马’:六名。
品相:甲等壹名苏音,善琴,年约二八,乙等三名淮扬,通文墨,丙等两名粗使。
转卖:甲等售于撷芳楼,价:黄金十两。
乙等三名售于城西富春院,价:铜钱二百贯每人。
丙等两名售于南城暗香阁,价:铜钱八十贯每人。
硬货(铁锭\/兵胚):七十箱。
交接:于虎。
收货方:利源铁器铺张掌柜。
所得:金三百两(足色),铜钱一千两百贯(飞钱)。
打点:码头巡检王都头、税吏孙某,计铜钱一百五十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