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寿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东西都揣入怀中,放在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那种触感,使得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官袍,抹去额角的冷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于虎……朱家……蔡京……童贯……官家……”
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飞快掠过,最终定格在定王二字之上。
这是唯一的生门,也是唯一能撬动这铁桶般局面的支点。
他快步走出雅间,脚步虽快却极力保持着沉稳。
后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悄然停稳,拉车的马匹打着轻响的鼻息。
张彪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窥探,才低声道:“大人,请速速上车。”
李孝寿一言不发,迅速钻进车厢。
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他怀中证据,提醒着他此行所肩负的凶险与重担。
“走!”他低喝一声。
张彪手中鞭子一扬,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迅速融入了汴京黄昏前最后的人流之中,朝着州桥畔灯火辉煌的醉仙楼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李孝寿闭目凝神,胸膛中心脏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而几乎就在青篷马车消失在巷口的同时。
隔着一条街的另一处茶楼的窗口,一道锐利的目光缓缓收回。
正是王若冲派出的那名身形矫健的护卫。
他目睹了李孝寿匆匆离开清风楼后门、登上马车疾驰而去的全过程。
护卫眉头微蹙,李孝寿那苍白中透着决绝的神色,以及那辆刻意低调却行色匆匆的马车,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立刻转身下楼,身影如狸猫般敏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他必须立刻将这一异常动向,报知自家大人。
车厢内,李孝寿的指尖冰冷,紧贴着怀中那两本薄册,仿佛能透过衣料感受到其上记载的罪恶带来的灼烫与森寒。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每一次颠簸,都如同敲击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汴京的喧嚣透过车帘缝隙涌入,此刻听来却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强迫自己闭目凝神,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在心中反复推演着见到定王殿下后该如何开口,如何确保这致命的证据能安全递达,并在那位年轻的殿下心中激起足够的波澜。
另一条街,一间茶楼的雅间之内。
朱福阴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
他亲眼看着李寿孝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从后巷冲出,像受惊的兔子般混入人流,朝着州桥方向疾驰。
开封府尹的行动快得超乎预料,那份决绝和速度,透着一股不惜鱼死网破的疯狂。
“没料到,这位李府尹竟是个狠角色……抄铺、拿人、夺账,一气呵成,连口气都不喘。”
朱福身旁,一个精悍的汉子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朱福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杀机弥漫的冰原:“狠?再狠,也快不过阎王爷的帖子!”
“他怀里揣着的不是功劳簿,是全家老小的催命符!”
“看他去的方向……州桥,醉仙楼?他想干什么?寻靠山?递投名状?”
朱福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李寿孝在开封府衙的怒态和此刻的动向,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此人极可能要去寻那几位与朱家不睦、又有足够份量的人物!
这念头让朱福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不行!绝对不行!
任何一丝风险都必须掐灭在萌芽之中!
朱家的根基,泼天的富贵,可是容不得半点闪失。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尤其是开封府尹,这是捅破天的大事,必然震动朝野,引来无尽追查。
但……与整个朱家覆灭相比,这代价似乎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朱福猛地转身,目光如淬毒的刀子扫过身后几个屏息凝神的黑衣手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人手都齐了?”
“回福爷!”
一名精悍汉子身形一挺,声音干脆利落,“州桥前后三处暗桩皆已布置妥当,弓弩手四人,刀斧手六人,快马两匹,一切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
“好!”
朱福眼中凶光爆射,“目标,李寿孝的车驾!务必在他抵达醉仙楼之前……人、证、俱、灭!做得干净些!”
“记住,生死不论,但他身上之物,必须毁掉!”
“事成之后,按死士例,厚恤家眷!”
“喏!”
几个黑衣人齐声应诺,眼神中只有冰冷的杀意,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悄无声息地散开,迅速消失在茶楼通往不同方向的暗门之中。
朱福深吸一口气,重新望向窗外州桥的方向,那里灯火渐起,人流如织。
一场血腥的猎杀即将在繁华之下悄然上演。
醉仙楼,顶层雅阁。
王若冲凭栏而立,俯瞰着州桥附近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晚风拂过他素色的袍袖,带来一丝凉意。
半个时辰前,他安插在开封府衙外的眼线便已飞报:李府尹亲率人马,以雷霆之势查封了东城一家不起眼的永利当铺,拿下了掌柜和一干人等。
“好快的动作!”
王若冲当时便抚掌轻赞,眼中精光闪动,“李孝寿此人,平日看似持重,动起真格来,倒有几分霹雳手段。”
“看来那永利当铺里的东西,分量不轻啊。”
他虽不知具体是何物,但能让李孝孝如此不顾后果地直接动手抄铺,必定是足以撼动某些庞然大物的铁证。
“来人!”王若冲沉声道。
一名侍从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速去禀告殿下,就说鱼已惊动,网将收紧。”
“开封府尹李大人已得线索,正有决断,恐有异动。”
“是!”侍从领命,迅速退下。
王若冲踱回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思忖片刻,又对侍立一旁的另一名心腹道:“朱家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孝孝此举,可是等于把刀架在了朱家的脖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