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水晶棺中喷涌的寂灭之力,似乎因王川这顽强的异数持续消耗,又或因仪式中断、供养断绝的反噬达到了某个临界点,那狂暴的势头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减弱。
王川体内那点“真性”之光,在经历了寂灭死气千百次冲刷、磨砺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凝实了一分!
如同被浊浪反复拍打冲刷的顽石,棱角渐去,内蕴光华。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全新的生机,如同初春冻土下萌发的第一缕新芽,开始在他千疮百孔的残躯内极其缓慢地滋生、流转。
这生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韧性,一种从寂灭灰烬中重新凝聚的厚重感。
他在寂灭之瞳的凝视下,在毁灭一切的洪流中,硬生生扛了过来,并完成了生命层次上的一次至关重要的、近乎不可能的蜕变。
噗通!
王川的重重摔在布满裂纹、正在不断塌陷的地面上,不再是软倒,而是带着一种脱力的沉重。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带着黑色死气的血沫,但眼神却不再涣散,反而亮得惊人,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深邃。
水晶棺中,那双寂灭之瞳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他,但那股锁定他的、不死不休的毁灭意志,似乎随着黑气的减弱而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重新评估的漠然。
棺盖上的裂缝蔓延,女子的面容在翻滚的黑气中若隐若现,依旧苍白,但似乎少了几分纯粹的“死”意?
或者说,那寂灭之力,在方才与王川那点“浴火真性”的对抗中,也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
空间的崩塌并未停止,但速度似乎也因寂灭黑气的减弱而稍稍放缓。
祭坛的废墟上,一片狼藉,绝大多数火烈族人已化为飞灰,融入那逐渐散去的黑气之中。
然而,在残垣断壁之下,在巨大骨板的阴影里,几道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存在着。
那个七火境老者,艰难地撑起焦黑的身体,看向风暴平息后、倒在地上剧烈喘息却分明“活着”的王川,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于信仰的震撼。
他看到了是那个不过三火境的火烈族少年,在寂灭的中心,以自身为砥柱,引走了、或者说对抗了最核心的毁灭力量。
那短暂的黑气迟滞,那风暴核心的“生”之异数,就是他们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
那个失去双腿的年轻火烈族人,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王川的目光,更是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他亲身冲入了风暴中心,比老者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在绝对死寂中挣扎求生的意志,是王川的存在,给了他一线生机。
老者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朝着王川的方向,以火烈族最古老、最崇高的礼仪——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龟裂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臣服:“神使大人,祝律愿意追随……”
年轻火烈族人也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起残躯,同样以额触地,嘶声道:“追随神使大人!”
他们的声音微弱,在这空间崩塌的轰鸣中几不可闻。
但那份心意,那份在毁灭尽头被拯救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追随意志,却如同无形的火焰,穿透了弥漫的死寂与废墟的尘埃,清晰地烙印在了这片正在走向终结的折叠空间里。
王川艰难地侧过头,咳出一口淤血,看向那在废墟中向自己叩拜的寥寥身影。
他的眼神复杂,疲惫中带着一丝茫然。
王川从未想过做什么神使大人,他只是为了活下去,挥出了那一尺,却引来了寂灭,又在寂灭中侥幸窥得一线生机而这份生机,竟意外地成了他人眼中的曙光?
王川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布满焦痕、却已有微弱生机流转的手掌,又望向那布满裂痕、黑气渐散的水晶棺,以及棺中那双似乎也正凝视着他、带着无尽古老与漠然的寂灭之瞳。
空间的裂缝在头顶蔓延,如同狰狞的伤疤。
脚下,虚无的黑暗在吞噬着残存的土地。
前路何方?这棺中女子究竟是谁?接下来又会遇到哪些状况?一切都如同这崩塌的空间般混乱而未知。
唯有体内那点新生的、源自寂灭的微弱生机,以及手中那半截冰冷沉重、却曾与他一同斩破命运的断裂量天尺,传递来一丝真实的温度。
水晶棺内,那女子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说着一个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古老词汇:火种,不灭。
随即,寂灭之瞳缓缓闭合,如同深渊归于平静。
“我不是神使……”王川也怕麻烦,解释了一句。
“火祖是我族唯一的神,您不是神使大人,谁是呢?何况量天尺在大人手中发挥了莫大威力。”失去一臂的祝律一脸严肃。
“是啊,您才是真正的神使。”失去双腿的青年火烈族人道。
“有我这么弱的神使吗?”王川自嘲笑道。
“不以境界论英雄。”祝律道。
王川哭笑不得,关键他不是火烈族人,什么神使,完全是空穴来风。
折叠空间的崩解并未停止,只是那吞噬一切的寂灭黑气如退潮般缩回了布满裂痕的水晶棺内,留下一个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狼藉而危险的废墟。
头顶,巨大的骨板碎片如同垂死的星辰,摇摇欲坠;脚下,深不见底的虚无裂缝犬牙交错,发出无声的咆哮。
每一次空间的扭曲褶皱,都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震荡,提醒着幸存者: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逃离此处吧。”
王川在祝律和那失去双腿、名叫祝燎的年轻火烈族人搀扶下,艰难地站起。
他体内那股新生的生机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寂灭死气侵蚀留下的千疮百孔中艰难流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与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