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契丹不会轻易就被击败吧。” 耶律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甚至刻意提高了些许音量。自从大周和契丹开战,他这位契丹入赘的皇子身份就变得无比微妙。表面上,他仍是未来驸马,是两国曾经“和平”的象征;实际上,他早已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每次出行,护卫的规格远超寻常,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排场之大,连秦济日常出行都未必能及。这份“殊荣”,时刻提醒着他囚徒般的处境。如今前线传来契丹(尤其是耶律休哥)击败曹彬西路军的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一针强心剂,让他忍不住要在秦婉兮面前找回一丝颜面。
秦婉兮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闻言,指尖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眼,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没有半分惊讶或恼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明显戏谑的轻蔑。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坏笑,声音清脆却如冰珠落地:
“呵。” 一声轻嗤,带着浓浓的不屑,“怎么?家里人刚赢了一小阵,你狗尾巴就翘上来了?”
这毫不留情的讥讽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耶律材刚刚燃起的那点得意小火苗。他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涨得通红,既是被羞辱的愤怒,也是被戳破心思的难堪。他霍地站起身,指着秦婉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秦婉兮!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我们毕竟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你还有没有一点礼数?!”
“名义上?” 秦婉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索性将棋子丢回棋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优雅却充满了压迫感,一步步逼近耶律材。
“你都说了是‘名义上’了,” 她停在耶律材面前一步之遥,微微仰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他,“更别说,还只是‘未婚’的。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轻蔑和挑衅几乎要溢出来,“怎么?不服气?觉得我辱没了你这‘高贵’的契丹皇子身份?行啊——”
她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灿烂,却让耶律材心底发寒。她侧过身,伸手指了指殿外森严的守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扬:
“不服,去和我父皇说去啊!喏,门在那儿,侍卫也在那儿。要不要本公主亲自带你去宣政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你好好跟我父皇‘理论理论’,说说本公主是如何‘不守礼数’、‘侮辱’于你的?嗯?”
秦婉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殿外,守卫们虽然依旧目不斜视,但按在刀柄上的手似乎更紧了几分,气氛瞬间凝滞。
耶律材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秦婉兮,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去找秦济?那和自取其辱、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秦济现在没把他直接关进大牢,已经是看在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象征意义和秦婉兮“未婚夫”这个虚名的份上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在秦济面前流露出半分对契丹胜利的欣喜或对大周的不满,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秦婉兮看着他哑口无言、憋屈至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慢悠悠地踱回棋案边,重新拿起一枚棋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
“耶律材,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在这里,不过是我大周彰显仁德、给契丹那些还在犹豫的人留的一丝念想罢了。你们那个疯子女皇倒行逆施,自掘坟墓,区区一场小胜,改变不了她覆灭的命运,更改变不了你——阶下囚的本质。尾巴夹紧点,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否则……” 她微微侧头,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本公主不介意帮你认清现实,让你连这点‘名义’上的体面都保不住。”
“毕竟,在大周的契丹皇族可不止你一个。”
说完,她不再看耶律材惨白的脸,手指一弹,那枚白玉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耶律材的心上。他僵立在原地,方才那点因前线消息带来的虚幻底气,被秦婉兮一番连削带打、毫不留情的言语彻底碾得粉碎。
殿内只剩下棋子落盘的余音,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却只衬得他的身影更加灰败和孤立。他所谓的“赢了一小阵”,在秦婉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曹倩也来到了秦济面前。
“妾身代父亲向陛下赔罪。”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太知道家里人在前朝失势后对宫里的影响有多大了。
而此时正陪在秦济身边的第五御女——第五晴面露尬尴,自己好像不该在这里。
秦济站在一幅新贡的《寒江独钓图》前,目光却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不在画上。他刚刚批阅完枢密院关于李继隆、王显调任的紧急文书,心头的烦躁却并未减轻多少。曹彬……他寄予厚望的老帅,竟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第五晴,这位新晋不久、性子温婉的第五御女,侍立在侧。她本是应召来陪陛下赏画解闷的,此刻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心绪不佳,连带着自己也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盼着这压抑的气氛早点过去。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为皇帝奉上热茶,又无声地退到角落。
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殿外内侍的通传声打破了沉寂:
“启禀陛下,曹美人求见。”
秦济的目光从画上移开,转过身,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曹美人?曹彬的女儿?这个时候来……他沉声道:“宣。”
殿门轻启,曹倩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的妆容极为素净,只着一身淡青色的宫装,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与她平日或明艳或娇俏的打扮大相径庭。她的脸上没有惶恐,也没有哀戚,只有一种近乎肃穆的平静。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案前,盈盈拜倒,姿态标准而恭谨,声音清晰且沉稳:
“妾身曹倩,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秦济没有立刻叫起,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殿内落针可闻,第五晴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心中暗暗叫苦,只觉得自己此刻在这里真是天大的不合时宜。
曹倩伏在地上,感受到上方那锐利的目光,心中无比清醒。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太明白“前朝失势”对后宫女子意味着什么。父亲曹彬此败,虽未伤筋动骨,但已损及皇帝信任和自身威望。
皇帝此刻的震怒与猜疑,必然会波及到她这个女儿身上。与其等皇帝迁怒,或者被有心人趁机攻讦,不如主动出击,表明态度,切割责任,为父亲,也为自己争取一丝回旋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额头轻轻触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恳切:“妾身此来,非为他事,乃是代父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