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计划完如何用铸造武器为借口将景云带到朱明,时间已至午夜。众人相互告别回家休息,景元刚推开卧房门,就看见抱着双腿蜷在椅子上,一脸幽怨盯着门口的弟弟。
“好晚,你陪应星加班去了?”
“刚下值,”景元安抚他的小情绪,“怎么没开灯?”
智能系统听从主人的命令,房间瞬间变得灯火通明。景元注意到桌上凉透的浮羊奶,景云已经等自己很久了。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事吗?我问出来了~”
少年声音骄傲透着得意,“三个万年已证实。帝弓也确实保留了过去,所以云的威胁性降低,但鉴于当时仙舟做派太恶心,我认为无法完全消除。
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岚不再值得信任,丽水的忠心也存疑,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们。
你会帮我吗,哥哥?”
说到最后,话音不可避免得低沉下去,他像是被遗弃在街头的小狗,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好心人带自己回家。
听一位【巡猎】令使说帝弓不可信,特别是这位令使最受宠爱,与星神关系最亲近……景元替岚感到不值。
“帮理不帮亲。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上午还好好的。”
他走近弟弟,伸手捏景云的脸。
“没发生什么坏事,只是想起帝弓与你不一同,祂是云养大的,更偏向那家伙。所以,我现在能信任的只剩仙舟。
毕竟,仙舟联盟的诉求与帝弓并非完全一致,比起终结寿瘟,存续的优先级更高。
你会帮我吗?”
景云含糊不清解释,他知道不该这样,却还是期待景元无条件选择自己,就算是刻意引导下的欺骗也好。
他想要一个支撑,告诉自己,景云并非孤身一人。
选择我,我就为你,为罗浮谋取最大利益。
自以为在异世孤独漂泊的灵魂发誓。
他在黑暗中思考,发现自己已经逃无可逃,只能独自坚守。
系统甩不掉,仙舟也没法帮忙。只有两条路摆在面前,成为云或以死掀桌。哪条都不想选,又暂时未发现新的路。
他将两者相互比较,试图找出更有利的,不是对自己,是对景元,对朋友们……
“原因说了,请求呢?”
景元松开手,笑着提醒他请求未说明。他很开心景云终于开始选择全身心信任仙舟,如果没对帝弓产生戒备之心就更好了。
景云将双脚从椅子上放下,他似乎已经忘却不愉快,又恢复没心没肺的样子。
“巧巧,就是云养的龙,它占了我的房间,所以你房间被征用了!走吧,”他起身拉住景元的手,“我们去认识新朋友。”
兄弟俩人穿过小院,站在景云的卧室门前。房间的主人抬手轻敲,没等多久,门被龙从内推开。脊峰龙幼崽看着来人开心摇尾巴,拍着肚皮跺脚,发出欢快的叫声。
“巧巧,”景云介绍,“帝弓刚给我的。”
“初次见面,巧巧。我是云骑骁卫,景元。景云的哥哥。”
“呀~啊?(你好。云,你什么时候有的哥哥?)”
小龙乖巧打招呼,退后几步懵懂得看着长相相似的两人。
“我们不进去,只是来看看你,”景云拒绝它的邀请,“住得习惯吗?”
“呀……(你又瞎猜。)”
“嗯嗯,这样我就放心啦。住所收拾好前,这房间就借你了。”
“呀?”(你的房间能住龙?)
“不用谢,应该的。晚安,巧巧。”
景元问:“你能听懂龙语?”
“听不懂,根据语境推测的。给它注射联觉信标的时候,针头折了都没戳破龙鳞。我打算明天找丹枫哥帮忙。
哥哥先回去洗澡吧,我要去和将军说巧巧的安排事宜。”
景云结束自说自话的聊天,留下小龙面对堆到没有龙下脚之地的卧室。
巧巧小心翼翼钻入地下,借此躲避杂物,直达床旁的地毯。乱糟糟的房间让小龙怀念,不知所踪的游云,回到了曾驻留的天空。
可惜,阿哈说离开仙舟后的经历要保密,否则他又会离开。要是岚能留下就更好了,像在曜青时那样,这次还多了个哥哥,肯定更热闹……巧巧在陷入安眠前迷迷糊糊想。
千百年来最香甜的美梦安抚小龙的同时,腾骁正忍受头疼的折磨。
“景云,你再说一遍。”
将军努力克制自己,才没将视线移向景云身后的石狮。
“以我的死亡为祂续写新的仇恨。
与其赌仙舟在帝弓心中的重要程度,不如用我这个已经证实的选项。多好啊,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星神随便挑。
我都选好了,【虚无】!
命途够宽,瞧了就会死,又轻易不挪窝,祂简直是为此特意准备的!”
小魔王洋洋得意,将军已经说不出话来。武人将军是心大,但还没大到可以轻易接受这个提案。
腾骁强调:“你对仙舟很重要。”
“帝弓对仙舟更重要。失去【巡猎】庇护,仙舟能航行几时?纵预言应验,又要令灾难夺去多少人?
今景云一人死,换千万人生。将军,赚翻啦!
此计于仙舟、帝弓均有利,有什么好犹豫的?”
景云喋喋不休劝说,但腾骁罕见得保持沉默,既不反驳,也不同意,而是眼含怜悯得看着少年,用眼神说自求多福。
“对帝弓利在何处?”
一句话,让景云汗流浃背。
“帝弓大人?!”他僵硬转身,看见沉下脸的星神后心都死了。
“那个……我胡说的,童言无忌,您别放心上。
更深露重,您怎么来了?可是客院不舒心?我即刻着人重新布置。”
岚看着景云僵硬转移话题,故意冷声道:“不来怎么听你的妙计?”
景云半真半假抱怨,“你知道后就没多大用啦……”
你现在生气,是因为计划会阻碍云复活吗?
少年借心虚躲避视线的动作藏起真实情绪,他不停告诉自己岚其实与我毫无情感基础,不该感到失望与委屈。景云极力摒弃情感,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思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不是岚,一切基于情感这类虚无缥缈事物的计划与推断其实都是赌博,他只能计算成功概率。
看岚生气的样子,景云默默将概率往上提了提,并将【虚无】踢出候选神名单。
“帝弓深夜寻将军,定有要事。景云不便打扰,告辞。”
他没等回应,直接脚底抹油溜走。
即使身份认知错乱,这点还是没变,惹自己生气后跑得比谁都快,岚看着景云离开的背影想。
祂回头看见正绞尽脑汁为景云想方设法挽回形象的腾骁,武人不善言辞,偏策士长不在身边,这可难为将军了。
“早习惯了,”祂示意腾骁不必纠结,“至少他现在相信你们。”
景云让祂试衣服时突然问三个万年的事,祂觉察出怪异,为此特意留了个心眼……父亲的脑子从不让人失望,再邪门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岚心中感慨,景云却因做坏事被抓包,心一直突突跳,躺在床上都睡意全无。
“你干坏事了?”
景元问在身边翻来覆去打扰自己休息的人。
“对我最基本的信任呢!”
超大声反驳简直是不打自招,景元已经伸手去够玉兆打算看看群聊里有没有景云新杰作的消息。
“真不是,我只是在想,明天怎么用巧巧给丹枫哥一个惊喜。”
景云避重就轻,没有坦白自己的计划。
“直接带去就够惊喜。早些睡吧,明早还要晨练。”
景云忍不住抱怨:“为什么禁闭期间还要上课,上班……”
“你应该庆幸没被扔到禁闭室里,只是不能出府门。”
景元打了个哈欠,他在闭眼前不忘帮弟弟拉好被子。被晒过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暖呼呼的气味包围着景云,让少年的心渐渐放下。他的眼皮变得沉重,缓缓合上陷入梦乡。
反倒是景元因为诡异的香味警惕起来,他迅速起身,却被一双手轻轻推回床上。
“睡吧,这只是你的梦。”
来客的面容藏在雾后,声音莫名熟悉。气味变成热浮羊奶甜甜的奶香,仿佛从热闹的集市切换回静谧的卧室。
景元发现自己竟然生不起任何禁戒心,对方能绕过层层防卫悄无声息来到府内核心区域,还是在帝弓降临罗浮的情况下……
“请问您是……”
来客的手指抵住景元的唇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星神用手遮住少年金色的眼睛,引导他步入梦乡。
景云坐在床沿,看着呼吸平稳的兄弟二人,残酷如命运,无情似时间,也予人片刻喘息。
“计划不错,小云儿。可惜过于保守,”祂对过去的自己说,“你当将视线投向星神之上,一切悲剧的根源。
真正的终末就要来了,别停下,我的小水滴。
万物皆有代价,人总要为自己过去的愚行负责。切记你并非孤身一人,我永远陪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