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将斗笠压得更低，竹编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指尖缠着半根从磨坊捡到的黑袍丝线，丝线在灵力催动下微微发亮，指引着方向——这是阿蛮用银线从面具人衣摆勾下来的，能感应到同材质的布料。此刻丝线正往镇东头的废弃戏台拽，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梆子声，三短两长，敲得毫无章法。
“这节奏不对。”婉清贴着墙根挪动，青灰色的粗布短打让她看起来像个帮工，指尖的银针在袖中泛着冷光，“正常的更夫敲梆子是匀速的，这明显是暗号。”她忽然停步，指着戏台后台的破窗，“你看窗纸上的影子，有人在比手势。”
阿蛮的银线悄无声息地缠上戏台的木柱，线端探进窗缝：“是‘骨指印’，每道指节弯曲的角度都对应不同的灵物。刚才那个抬手的影子，指节弯了三道，是在要‘三千年雪莲’。”银线突然绷紧，“他们在交易活物！我听见笼子晃动的声音了。”
张猛扛着用粗布裹住的斧头，蹲在戏台侧面的草垛后，喉咙里发出grunt的低笑：“活物？难道是……”他猛地捂住嘴，想起刚才从磨坊地道救出来的女人说的话——血莲教最近在抓有灵根的孩童，说是要炼“子母同心蛊”。
陆辰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别出声。戏台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他借着月光看清后台挂着的黑袍——和面具人穿的一模一样，只是领口绣着银色的星纹，比之前遇到的断星阁成员等级更高。一个黑袍人正将个盖着黑布的笼子递给对面的人，笼子里传来孩童的啜泣声，细弱得像小猫。
“银纹黑袍……”陆辰在心里默念，仙葫藤蔓顺着戏台柱子悄悄往上爬，叶片擦过黑袍下摆，染上点淡金色的粉末——是“锁灵砂”，能压制灵物的灵力波动，之前在镇灵玉失窃现场也发现过。
对面的人递过去个锦盒，黑袍人打开检查的瞬间，陆辰看见里面躺着块半透明的晶石，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的红光。“是‘血髓晶’。”婉清凑到他耳边低语，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用百具灵根者的骨髓炼化而成，能增强蛊虫的毒性。”她指尖的银针已经刺破指尖，血珠在针尾凝结，“我娘留下的手札里记过，这东西碰不得，沾到皮肤就会顺着血管钻进去。”
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身看向窗外，兜帽下的眼睛闪过道红光。陆辰立刻拽着两人往后缩，躲进堆废弃的锣鼓后面。戏台板“咚咚”响了两声，是有人在用脚敲击暗号。阿蛮的银线迅速缠上根悬着的铜锣，轻轻一拽，“哐当”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谁在那儿？”黑袍人厉声喝问，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张猛趁机扛起斧头往后台冲，故意撞翻堆道具：“娘的，这破戏台还敢绊老子！”他骂骂咧咧地踢开木笼，黑布滑落，露出里面缩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发髻上还别着朵枯萎的石榴花——是镇西头卖花婆婆的孙儿，早上还看见他在巷口追蝴蝶。
黑袍人见状想拔刀，婉清的银针已经飞出去，精准地钉在他手腕的穴位上。弯刀“当啷”落地，他刚要张口呼救，阿蛮的银线就勒住了他的喉咙，线端的铃铛轻轻晃动，发出催眠般的轻响。另一个交易的人想从后窗逃跑，陆辰的仙葫藤蔓突然从地面窜出，缠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人兜头罩住。
“说！你们抓孩子做什么！”张猛将斧头架在黑袍人脖子上，孩童的啜泣声让他眼底冒火。
黑袍人梗着脖子不吭声，阿蛮突然拽了拽陆辰的袖子，银线指着对方黑袍领口的星纹：“这星纹是活的，在慢慢游动。”果然，那些银色纹路正顺着布料往心口聚集，形成个诡异的符号——和陆辰仙葫叶片上的暗纹有七分相似。
陆辰突然按住黑袍人的肩膀，仙葫灵力顺着指尖探入：“你是‘星轮阁’的人。”不是疑问，是肯定。三年前在玄真子的密室里见过这符号，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装饰，现在才明白，那是用灵力绘制的活体符咒。
黑袍人浑身一震，兜帽滑落，露出张年轻的脸，左眉有颗朱砂痣——是三个月前突然失踪的青云宗弟子，据说修炼走火入魔死了。“你怎么会……”
“玄真子的手札里，记载着星轮阁的‘活纹术’。”陆辰打断他，灵力加重了几分，“你们阁主是谁？抓灵根孩童，是为了修复‘陨星核’吧。”
黑袍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每月初三来这儿交易，用孩童换血髓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星纹变成暗红色，“阁主说……说等集齐三十六个灵根孩童，就能让星轮重新转动……”
阿蛮的银线突然缠上孩童的手腕，线端泛起黑光：“不好！他被下了‘噬心咒’，再说下去会爆体而亡！”她急忙用银线勒断黑袍人的灵力回路，星纹渐渐褪色，人也晕了过去。
孩童被婉清抱在怀里，指着后台的暗门：“他们……他们把姐姐们关在下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姐姐，总给我糖吃……”
陆辰掀开暗门的石板，下面的石阶泛着潮湿的霉味。仙葫藤蔓先行探路，回来时卷着片染血的衣角，上面绣着朵金线石榴花——是卖花婆婆给孙女做的新衣裳。
“星轮阁……”陆辰捏紧拳头，仙葫叶片上的暗纹突然亮起，与黑袍人领口的符号产生共鸣，“他们不仅要重铸星轮，还要用活人的灵根当祭品。”他往石阶下望，黑暗中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看来这场交易，只是他们计划的冰山一角。”
张猛扛着昏迷的黑袍人，斧头在掌心转了个圈：“管他什么阁，敢动孩子就不行！今天非得掀了他们的老巢！”
婉清将孩童交给赶来的卖花婆婆，往石阶下撒了把荧光粉：“下面有岔路，荧光粉能留痕。”她回头看向陆辰，银针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玄真子手札里还说什么了？这星轮阁，和三百年前的‘断星盟’是不是有关系？”
阿蛮的银线已经顺着石阶往下延伸，线端传来微弱的心跳声：“下面至少有五个气息，都很虚弱。”
陆辰望着石阶深处的黑暗，仙葫藤蔓在他掌心舒展，叶片上的暗纹与星轮阁的符号相互映照，仿佛有什么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他想起玄真子手札最后一页的残句：“星轮九转，以灵为烛，以血为油……”
“先救人。”他率先迈步往下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星轮阁的来历，我想，这些被抓的孩子里，或许有人能告诉我们答案。”
石阶尽头的黑暗中，双眼睛正透过石壁的缝隙注视着他们，瞳孔里映出星轮的虚影。当陆辰的仙葫藤蔓扫过缝隙时，那双眼睛突然眨了眨，露出抹与年龄不符的冷笑——这场追踪，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