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夫人请好，奴婢翠秀，请夫人跟婢子这边走，就在后墙。”
“好。怎么好似没见你。”
“回夫人话，婢子是院子里的丫头。”
“哟，你们的院子里外的还分得这么清啊。”
“是，夫人。”
几句对话的功夫，出了屋门，正好遇上了另外几位来赴宴的夫人。
张夫人也不见外，当即就替王熙凤招呼上了：
“哟，钱老夫人，周夫人，陈夫人，孙夫人，吴夫人竟也来得这般早。正好，也别进屋，省了穿了脱，脱了穿的，跟我一起去看看凤儿折腾的暖墙！”
“你可到别人家来张罗起事情来了，答应给老身做的事呢！”
钱老夫人上前便是一句笑骂。
“哟，那找媳妇这事，也得有合适的，我才敢往老夫人家里去啊！没有，可不就得躲着么！”
张夫人做个惶恐状，说完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啧啧啧，看看，这就你们嘴里的好姐姐，常有理！！”
钱老夫人啐一口，倒也没拒绝张夫人挽她胳膊，几个人又补上见面礼，才跟着张夫人走。
一路说说笑笑间。
翠秀把人引到了后墙，一众人齐齐失语。
好端端的后墙多垒了两层砖头墙，砖头跟砖头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黑黄，凑近看，还有稻草杆子支棱出来。
墙根扒开了半尺宽的洞口，露出里面黑梭梭的火道，隐约可见烧得红通通的柴条。
后墙上方还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烟囱，也是没有粉刷过，毫无修饰的样子，这会正冒着烟。
震撼过后，张夫人第一个开口：
“我想着，你家平儿说丑是谦虚，原来却是真丑。”
“就是。好好的房子，天啊！”
扬州知府家的周夫人拿帕子捂着脸，拉着扬州守备家的陈夫人就想走。
倒是钱老夫人最淡定，细细的看了半天，叫了一句好。
“老夫人，这是怎么个好法？”
吴夫人是扬州学政包万年的续弦，岁数小一些，对这种新鲜的东西有很大的兴趣。
“让主人家来讲，这个，好像是北地救命的东西。跟大北边盘炕一个道理。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
钱老夫人当即看向翠秀。
翠秀向前两步，落落大方地便开始跟大家说这暖墙是怎么盖的，又有什么样的好处。
最后再不好意思且骄傲的补充了几句，解释为何这般丑：
“我们奶奶有了身孕，原家里是不该动土木之事的，偏生那天奶奶打了个喷嚏，像是着凉，我们爷就急了，当天就找人来弄，爷还带着家里的小子上手垒砖来着。几十个人一起，晚上这院子里便用上了。这暖墙盖得着急，便粗糙了些，帮忙盖这个师傅说，都已经烧了柴火，粉刷不好弄，干脆烧完这一冬天等奶奶生了孩子再捯饬，到时候，除非特别说，都看不出来这墙外有墙。我们奶奶用着觉得不错，姑太太跟小小姐的院子，便也给弄上了。现在只要在屋里，都是暖洋洋的，一时出来也不觉得冷了。”
“除了屋里暖和，真个对老寒腿好？”
钱老夫人不在意翠秀最后说的，只想问好处。
“回老夫人，可以的，老寒腿就是寒湿，在这样的屋里待着，一冬天，腿一点不会痛。师傅说，这墙厚了，来年夏天用冰的时候也化得慢些。屋里更凉快。”
翠秀肯定答道。
“得，那就这么定了，让人去我家给整一墙。”
钱老夫人当场拍板。
她是金陵人，已经致仕的按察使俞翔之妻，门生故旧遍布江南官场，她有一外孙正是林如海父亲书院的学生，钱家跟林家来往颇多。她开口要理所应当。
老两口苦腿疼多年，甭管如何都要试试，不行拆了便是。
“是，老夫人，回头婢子跟二爷说。”
等众人回到屋里，跟张夫人一样，坐了一会便发现这屋里果真暖和得紧，还不像炭盆那般烤人。
讨论一通以后，还是吴夫人想起了翠秀话里的重点。
那便是贾琏果真独宠王熙凤。
“真的这么宠啊！”
孙夫人不敢信。
“孙姐姐，你听我说就知道了。以前我还当笑话听，今儿个，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吴夫人满脸的兴奋，便跟几位岁数比她大些的姐姐说起她听闻的那些有关贾琏的事。
淮扬地界，以前都是流传某某才子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备受青楼女子青睐，自荐枕席，成为一众男人艳羡的对象，闺中女儿情丝寄托之处。
就这几个月。
对男子的评价大不一样了。
男子要美，比如琏二，独占鳌头，没人能与之比美。
男子要豪，还是琏二，每回出场，全身上下的东西无一不精，有人敢开口要，他便能答应送。
男子要挑，还是琏二，百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混号妻宝男。三句话不离自己媳妇。晚上无论玩到多晚都要回家睡觉。
男子还要懂得怜香惜玉，琏二在楼子里玩，从来一句不说一句重话，也没打过任何一个女子，歌姬唱一会曲子，他会让休息，歌姬跳一会舞，他会叫停。
据坊间传闻，有人半夜在醉仙楼遇到贾琏私会苏蓉蓉，以为终于抓到了他伪装爱妻的马脚，跳出来看他笑话。
结果取笑贾琏半天，贾琏但笑不语，苏蓉蓉脸色难看。
过了一会，醉仙楼的大厨捧着食盒进屋。
贾琏扔下银票提了食盒就走。
一问才知道，贾琏说家里人饿了，想吃醉仙楼的招牌菜醉鸡，他便来买。嫌现成的那只醉鸡放半天不好看，没卖相，把大厨硬是从被窝里挖出来现做。
等的时候无聊，便让苏蓉蓉唱小曲陪他等。
这话里的家里人不是王熙凤还能有谁？
“哈哈哈哈，乐死我了，我要是那个什么苏蓉蓉，我得气死！哎哟。”
张夫人从来没听到过这些，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便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是翠秀眼明手快，蹲身一把托住。
屋里这会已经不只是这几个人了，吴夫人说完，便是众人艳羡的声音。
自然也有那种酸溜溜的人说些酸溜溜的话，张夫人抬眼一扫便点到为止。
这次的宴请的人虽不多，但算起来都是平级跟上级，等人齐了，贾敏免不了要跟每个人应酬几句，王熙凤再接上寒暄，不一会儿汪福家的便来禀告说可以开席。
几位被大人带来赴宴的小姑娘全部去了林黛玉院子里，那边单开一席。
大人们吃饭的地方则在打通了所有隔断的西厢。
这边没有暖墙，便在四角置了四对青铜仙鹤熏炉，焚的是苏合香。
十二扇紫檀嵌云母屏风绘的是扬州十景。
仆妇们在屏风后面整理菜品，递菜传话。
用的点心是水晶虾饺，皮薄如纸，鲜粉馅料个个分明，鹅油酥卷香浓酥松。
冷盘是这会正肥美的醉蟹，全部选了雌蟹，蟹黄饱满莹润，又有胭脂鹅脯切成薄片摆成一朵粉红色的牡丹。
一人一盏蟹粉狮子头，掀开时白雾蒸腾。文思豆腐根根如发丝，与同样粗细的金华火腿丝编成如意结，还有整蒸鲥鱼，辽东鹿筋拌海参。
分量都不大，一群人吃完还意犹未尽，便被王熙凤带去看戏耍玩。
先来一段评弹《白蛇传》催人泪下，
再来灯谜戏，行酒令，不一而足。
小家伙们也吃完过来了。
林黛玉跟贾迎春把钻研了几个月的迷你小点心食盒一奉上，配着现泡的明前龙井又迎来了一圈赞美。
几个时辰里，正如王熙凤原来预料一般，大家也没什么说话的功夫，吃吃喝喝玩玩，宾主尽欢。
月上眉梢时，贾敏跟王熙凤才开始送客。
一群人刚刚走到侧门门口。
便听马厩那边有点喧哗，不一会，跟着贾琏的小子跑了过来，低着头靠近平儿，附耳说了几句。
平儿一脸的震惊藏都藏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二爷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