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阵唏嘘,便招手:
“丹鹤,来。”
丹鹤不知王熙凤叫她为何,只上前叫了一声奶奶问有何吩咐便等着王熙凤的下文。
王熙凤看她跟林黛玉依稀有些相似的眉眼,却是不同的感觉。
林黛玉还没有丧母丧父,这会是一片天真俏皮,晴雯则是倔强与戒备。
小小的人儿,只比黛玉略高一些,竟比黛玉还瘦。
心中暗暗叹气,便只说:
“老太太让你来,你的来历老太太便说了与我听,前几天忙着没空,这会子,便说两句。”
“鲁嬷嬷针线活极好,在宫里说得上数一数二。”
“赶巧姑老爷把她请来了,你便到了,这也是你的造化。”
“玉姐儿跟二妹妹学规矩,你该学什么,怎么学到,自己思量。”
“老太太自来是个讲究人,最见不得这种明珠蒙尘的事。但自家的灰尘自家扫,你若是明珠,自然便会出头。”
“你祖母的手艺冠绝天下,你自小便学,但凡你肯下功夫,慧纹这门手艺便不会断了传承。”
“如今我们在扬州,离姑苏也不远。你学有所成,咱们家给你个出身也不难。有朝一日,兴许能衣锦还乡。”
“可听懂了?”
丹鹤微微发怔以后便低头,哽咽着应了一声。
“是,奶奶,奴婢听懂了。”
“在此之前,该你做的事,也不能少做,可能做到?”
“回奶奶,奴婢能。”
“去吧。”
“是,奶奶。”
贾敏自然是能听到王熙凤说话的,只看着王熙凤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等两个小姑娘吃饱喝足,便回去继续上课。
贾敏才冲着王熙凤说道:
“你怎么不交代迎春几句,倒是对个不相干的小丫头这般上心。”
王熙凤也不隐瞒,直说:
“姑姑想必也能看出来,二妹妹的性子,戳一下动一下,跟她说什么,都是好的,是的。说是教她,倒不如说是让嫲嫲把她那两个丫头调教出来。家里只要不出事,便能安稳一辈子,出事了,不过是树倒猢狲散。至于相不相干,唉,都身为女子,兔死狐悲,提点一句罢了。”
贾敏想想也是,也是一声叹息:
“小时候盼着长大,等当了爹娘,当了长辈,才知道,原来长大不是什么好事。”
王熙凤笑道:
“此言差矣。长大了,好多事情自己能做主,怎么也比小时候畅快些。”
贾敏也笑:
“你这个性子,我可真真儿喜欢得紧!”
“姑姑的性子这些年磨损太过。虽说嫁人了,也不必把当姑娘那会的性子全抛了。老祖宗说姑姑其实是个最促狭的。”
王熙凤以前便觉得能养出来林黛玉那种娇嗔性子的人,不会是个端庄贤淑的。这阵子接触下来,贾敏果然人如其名。
只是还不够。
“那倒也没有。”
贾敏捂嘴笑,说了几句大实话。
“一开始是装,林家书香门第,见不得女儿家活泼。后来嘛,兴许是上了岁数,看什么都平和得紧。玉儿调皮捣蛋时,我何曾训过她。不过是该什么时候便会成什么样的人。”
这个王熙凤赞成,便点头称是。
两个人又聊起晚上吃什么,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的之类的闲话。
女人们在内宅风平浪静,男人们则不然。
黄玉林乔装打扮来了林府。
这会正在贾琏书房里跟贾琏还有林如海说话。
书房里光线不好,点了蜡烛。
烛火摇曳,将黄玉林的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满是戾气。
“这事,是黄某大意了。玩了一辈子鹰,居然让一只小雏鸡骗了。足足一船队,十条船,三百护卫,就这么没了!”
黄玉林手指在檀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显是气极。
他纵横淮扬这些年,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在他脑门顶上动土。
他居然也真的上了当。
“那个小丫头这般了得?”
贾琏对那晚给她下药的歌姬实在没有什么印象留下,这会想来,便是人家的高明之处。
她当晚便被汪铁抓到了,在另一个风月场所。
也就是说她这边才下了画舫,那边便去挣另一笔钱。
被汪铁抓到以后十分慌乱,以为得罪了贵人,哭得梨花带泪,说话更是结结巴巴,但也把事情说明白了。
这歌姬上船之前,有个不起眼的小厮给了她银子,说他家主子跟人打赌,势必要贾琏跟外面的女人睡一觉,最好留住贾琏一晚。
她以为是有人跟贾琏闹着玩,便收了钱办事。
历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无论歌姬还是舞姬,身上总会有些助兴的东西。
这活,也是临时接的,先给钱,后办事,那小厮没有指定地方。
小歌姬事没办成,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淮扬这些纨绔捉弄人也是常事,没成也极少怪罪下来。
贾琏落水以后也很快被人捞出来,她便赶紧走了。
她告诉汪铁,说那个给钱的人她不认得,也没什么特征。更没有事后如何的交代。
歌姬的话也好,表现也好,样样看不出什么猫腻。
汪铁没当场放人。
回来禀告林如海时,意思是严刑拷打,总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林如海跟贾琏都不同意,没得为了这种事脏了自己的手。
贾琏也清楚,他们这群一起玩的人是什么德行,保不齐便真的是恶作剧。没得祸害人家一个小丫头。
他们这边便把人放了。
谁知黄玉林转头就把人带走了。
他跟林如海这边事情刚刚谈妥。贾琏便出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意外,这就是对他的挑衅。
再说,黄玉林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果然,巧不巧,只看谋不谋。
“黄兄确定是何方所为否?”
林如海声音还算平稳。
黄玉林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甩在桌上。
布条上赫然钉着半截精铁箭簇,尾部刻着模糊的编号。
“军制弩箭?“
林如海伸手虚空拂过,看清上面的字样以后,脸色顿时凝重了许多。
“这是哪的标记?”
贾琏对军中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