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端茶喝了口水,道:
“你在老太太房里,知道的事情不少,倒也不用跟我装,我要了你来,便是把你当自己人,日后,咱们一起帮着二爷管好这该管的这一亩三分地。二爷能去到哪里,我们便能去到哪里。咱们这院子,以后也不会进太多的人。等我生了儿子,你便不用再喝汤药,多多给大房开枝散叶,你将来也有依靠。”
金姨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没等磕头,平儿就上前把她拉了起来。
“奶奶不喜欢跟前的人动不动就跪。”
金姨娘踌躇着重新坐了回去,略沉吟一会,问:
“那平儿不跟我们一起么?还有暖香,翠秀?”
王熙凤摇头道:
“她们自有她们的去处,今儿个我便是去跟姑太太商量给她们找合适的,等十八了,便嫁人生子。再往后,要是愿意回来便回来,不愿意便算了。”
平儿忙道:
“奶奶,我是要回来的。”
王熙凤不说话,只拍了拍平儿的手。
金姨娘略定了定神,又问:
“奶奶,这二房?”
王熙凤倒也不隐瞒,只指了指平儿。
“二房没有一个好东西,回头让平儿跟你说吧。你有什么记得的也跟她说一说。咱们大房被二房算计了那么些年,这会是跳出来在扬州谋个出路,以后终有一天要回去。一切都要早做打算。”
该说什么,平儿心里有数,她懒得再说了。
金姨娘点头应下,又小心开口:
“大太太,能听进去奶奶的话?”
以她这么些年跟邢夫人的接触,说邢夫人聪明也行,说她蠢笨也不为过。
总之,一时一时的。
她如今是贾琏的房里人,自然要替贾琏算计。
“我们这会无人可用,暂时用着便是,用大白话写信她还是懂的,她若听的进去,自然省心,若听不进去,横竖丢的不是我的脸。”
王熙凤一点不急。
邢夫人是一直不聪明,可却有大智慧。
她嫁进荣国府也好些年了。贾赦对她很是一般。她娘家又没有什么助力。府里二房势大。
几样加一起,没有本钱叫板,便只安分的做个大房大太太。
老爷愿意买几个姬妾便买,想要鸳鸯她也厚着脸皮去要,只要她不惹恼贾赦,有大太太这个名头,反正吃穿用度一样不少,还能用长辈的身份压得她说
前一世这人不就安安稳稳的过了大半辈子么。
哪里像她,乌眼鸡一般的争了一辈子,最后落个那样的下场。
如今二太太被老太太弄了下去,贾琏又在扬州当了通判,大房前途一片光明。
邢夫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她写信来试探,她便回信敲打。
一来一回。
大家都知道大家的底线在哪里。
不亦乐乎!
有上进的心思很正常,反正只要是对外面的,她都支持。
至于李纨,这么早就想插手月例银子的事,摔一个大跟头是必然的。邢夫人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做个好人,便能高高兴兴地看一场大笑话。
前一世,她生病那会,李纨跟宝钗探春不就把家里的事搅成了一锅粥么!
她且等着看笑话呢!
~~~
在王熙凤等着邢夫人下一封信的时候,贾琏跟林如海外面的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冬夜,无星无月。
淮扬运河上,几艘不起眼的商船悄然离岸。
官道上,也有商队马车疾驰。
船上车上满载的不是茶叶丝绸,而是一箱箱沉甸甸的官银。
整整一千万两银子,分作十路,有的北上进京,有的南下闽越,有的悄然存进各地钱庄。
黄玉林亲自站在城西码头上,望着远去的船队,眼底神情复杂。
“老爷,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是不是按原来的——”
黄玉林身后有一其貌不扬的汉子低声询问。
黄玉林点头。
“嗯,让大家记住,过不了几天,咱们的人,全都可以站在明面。这些天,消停些!”
“是,老爷!”
汉子语气激动中带着一丝犹豫。
船已经看不到,黄玉林开口:
“走吧。”
“老爷,姓林的真的能言而有信?他——”
汉子的话没说完,便被黄玉林反手一巴掌打断。
“是林大人。”
“是,老爷。”
“你不是爱赌么?这些年,听说你的钱都赌光了?就差卖儿卖女了?”
“老爷!属下不敢!”
“我只说这一回,看在你跟我这么些年的份上。往后再让我知道你去了赌场,你的两条腿跟两胳膊就别要了。”
“是,老爷。“
转眼两个人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万隆帝的圣旨抵达扬州时。
林如海跟贾琏正在书房下棋。
“即日起,两淮盐政改制,凡持永业盐票者,可自募盐丁,可稽查私贩,代行盐务。所获私盐,六成归官,四成自留。”
宣旨太监的嗓音尖细无比,在整个巡演御史府衙里这些面色各异的人前回荡,久久不散。
顶戴镂花金座嵌蓝宝石,身穿八蟒五爪青缎袍,腰束素金带佩砝码秤砣的林如海,率先跪下叩首高呼:
“臣,领旨。”
后面的人才慢半拍一般跟上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经事办完。
贾琏嬉皮笑脸的上前,没几句话便跟传旨太监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林如海跟前顿时全是人。
“大人,这永业盐票?”
“早已认购一空。”
“大人,不知是谁?”
“黄玉林,三张,黄玉林之下,分七张。”
“那岂不是,私盐贩子全成了盐丁?”
“你觉得不好?”
“下官不敢。”
“不敢就好。”
“大人,这岂不是架空了漕运总督,两江总督跟江宁将军?”
“何来的架空?这三位干过活?”
“这。。。大人这话也太过了些。”
“呵呵。”
林如海冷笑,满意的看着哑口无言的府衙众人,拂袖转身走人。
整个十一月,淮扬各地风云突变。
往日里那些遮遮掩掩的私盐贩子光明正大的支起了卖盐的摊子。
还有那虎背熊腰的汉子穿着盐丁号服,持刀配牌,沿街稽查私盐。
码头边一个挑着胆子沿街叫卖的货郎,被盐丁拦下。
头一层的针头线脑挑开以后,下面便是白花花的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