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微光从“黑石”硬盘的小屏幕上弥散开来,像一层冰冷的薄纱,笼罩了404房间这方寸之地。空气凝固了,灰尘在光柱中悬浮,如同被定格的时光碎片。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名单。
那串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让金字塔尖崩裂的名字,正以最冰冷、最直接的方式,一行行滚动显现。
每一个名字的出现,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有商界巨鳄,名字后面缀着令人咋舌的财富数字;有学界权威,头衔金光闪闪;甚至……还有几个名字后面,跟着令人心悸的职位缩写和代号。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技术兵们的手僵在仪器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赵少校坐在轮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铁像。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滚动的名字,脸色在幽蓝光芒映照下,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子昂的手还紧紧按在“黑石”上,那块扭曲的工牌残骸紧贴着冰凉的晶片,掌心能感受到硬盘内部细微的震动和工牌残骸最后一丝微弱的搏动——仿佛父亲的心跳,隔着时空与冰冷的机器共鸣。他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等待着一个最终的宣判,或者……一个更深的绝望。
名单缓慢地滚动着,如同展开的死亡卷轴。
终于,滚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屏幕顶端,一行加粗、放大的标题浮现:
【核心决策层与资产代理人】
下面,是三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闪着寒光。
第一个名字出现。
【苏兆麟】——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眩晕的头衔:某顶尖跨国财团亚洲区总裁,慈善基金会主席……
陆子昂瞳孔微缩,父亲用尽力气传递的“苏”字,原来指向的是这条盘踞在食物链顶端的巨鳄!
第二个名字滚动出来。
【陈国栋】——职务后面赫然跟着某个强力部门的代号缩写!
房间内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技术兵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死寂。只剩下硬盘运转的微弱嗡鸣。
第三个名字,在短暂的停顿后,缓缓浮现:
【赵铁峰】
嗡——!
陆子昂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扭头,看向轮椅上那个身影!
赵少校?!
怎么可能?!
那个拖着伤躯、指挥若定、像一把出鞘军刀般追猎毒蛇的赵铁峰?!那个把林绾绾逼入绝境、下令强攻“旧炉膛”的赵铁峰?!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份沾满血污的“核心决策层”名单里?!
荒谬!极致的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子昂!紧接着是彻骨的冰寒和……被愚弄的巨大愤怒!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握着工牌残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几乎要将那块冰冷的金属捏碎!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轮椅上。
赵少校,不,赵铁峰,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惊惶或愤怒,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凉的平静。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讽。
他的目光,越过了惊愕的士兵,越过了僵硬的陆子昂,落在了那块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黑石”屏幕上,落在了那个刺眼的名字上。
“效率真高啊,‘黑石’。”赵铁峰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二十年了……终于还是把我算进去了。”
他操控轮椅,向前滑动了半米,金属轮毂碾过地面细小的灰尘,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所有人的枪口,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极其隐蔽地,微微调整了方向,无形的压力瞬间锁定了轮椅上那个曾经代表着绝对权威的身影。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赵铁峰似乎毫无察觉,或者毫不在意。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黑石”,而是指了指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后面。
“看仔细点,小子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疲惫,“看看我的名字后面……跟的是什么?”
陆子昂被巨大的愤怒和混乱冲击着,闻言下意识地凝神看去。
在【赵铁峰】三个字后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缀着财富数字或显赫职务,而是跟着一行小字,字体颜色是刺目的猩红:
潜伏者 - 代号:断刃,状态:暴露待清除
“潜伏者”?“断刃”?“暴露待清除”?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混合物,再次狠狠浇在陆子昂混乱的思绪上!
“二……二十年前,‘红炉’车间立项,”赵铁峰的声音在幽蓝的光线下缓缓流淌,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重,“保密等级太高,高到……连监管者本身都需要被监管。上面不放心,派了人进去,明面上是普通研究员,暗地里……是眼睛,是耳朵,是最后一道保险栓。代号……‘断刃’。”
他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冰冷的金属:“就是我。”
“我的任务,是盯着陆建国,盯着‘催化剂’项目,确保它不会失控,更确保……研究数据不会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里。”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苏兆麟和陈国栋的名字,眼神冰冷如刀,“可惜啊……我盯住了技术,却没盯住人心。更没盯住……那些早就把手伸进来的豺狼!”
“事故……不是意外。”赵铁峰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是灭口!是抢夺!苏兆麟想要‘催化剂’的原始数据,他背后的跨国资本看中了它军事化和……‘驯化’的潜力!陈国栋,是他们在内部的保护伞和清道夫!他们联手策划了爆炸,制造了事故假象,目标就是陆建国和他脑子里的东西!”
“爆炸发生时……我离核心区太远……”赵铁峰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带着刻骨的痛苦和无力,“等我拼命冲进去……只来得及……把你爸从一堆燃烧的废墟里拖出来……他当时……手里就死死攥着这块‘黑石’的启动密钥原型芯片……”他指了指陆子昂手中那块扭曲的工牌残骸。
“他们以为陆建国死了,以为数据毁了。但他们不知道,‘断刃’还活着,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陆建国,和半块染血的芯片!”赵铁峰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我把陆建国藏进了‘旧炉膛’的深层备用区,用他的生物特征维持着那个该死的数据核心最低限度运转,把半块芯片藏进一个不起眼的工牌里……然后,我用‘赵铁峰’这个新身份,把自己也埋进了土里,一步步往上爬!”
“二十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血性和怒火,“老子装了二十年孙子!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把所有名字都挖出来,把他们连根拔起的机会!”他狠狠指向“黑石”屏幕,“林绾绾是苏兆麟的代理人!是‘炉渣’计划的实际执行者!抓到她,撬开她的嘴,拿到这份名单!这就是我‘暴露’的目的!这就是‘断刃’最后要挥出的一刀!”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赵铁峰粗重的喘息声。
士兵们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眼神复杂地看着轮椅上那个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男人。
陆子昂浑身冰冷,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他看着手中那块扭曲的、沾着父亲和自己双重血痕的工牌残骸。原来它不仅仅是钥匙,更是父亲和眼前这个“潜伏者”之间,用血和命连接的纽带!是“断刃”的刀柄!
“那……那你现在……”陆子昂的声音干涩无比。
“暴露了。名单上有我的代号和状态,就意味着苏兆麟和陈国栋那边,很可能已经收到了预警。”赵铁峰的眼神恢复了冰冷的锐利,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杯架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脆响!
“所以!没时间了!”他目光如电,扫过房间内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陆子昂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陆子昂!带着‘黑石’!跟我走!”
“目标:军区总医院!最高级别护送!”
“我们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颗‘核弹’和你爹!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操控轮椅猛地转向,特种电机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轮椅如同即将冲锋的战马!
“还愣着干什么?”赵铁峰回头,对着还在巨大信息冲击中有些发懵的士兵们吼道,嘴角却勾起一丝熟悉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弧度:
“推老子一把!真当这轮椅是永动机啊?!”
一个离得近的士兵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轮椅靠背。
赵铁峰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在扶手上那个红色按钮用力一按!
嗡——!
轮椅电机瞬间发出高亢的咆哮!带着猝不及防的士兵和轮椅上的赵铁峰,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冲向门口!
“哎哎哎首长慢点!”士兵被带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推着轮椅狂奔起来!
陆子昂看着那绝尘而去(或者说被推着狂奔而去)的轮椅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中冰冷沉重的“黑石”和那块滚烫的工牌残骸。
父亲的血脉,二十年的囚禁。
“断刃”的潜伏,最后的挥刀。
还有那份足以颠覆一切的名单……
所有的重量,此刻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枚滚烫的工牌残骸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再次刺破皮肤,带来一丝带着血腥味的清醒。然后,他拿起那块冰冷的“黑石”,如同捧起一颗跳动的心脏,大步追向门外那台在狭窄楼道里横冲直撞、发出巨大噪音的轮椅“战车”。
江南影视城清晨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新的风暴,正以一台轮椅的速度,冲向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