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星穹的微光勾勒着他单薄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耳畔那枚星尘牡丹发簪,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与不安。
那梦中的景象太过清晰。素白袈裟的孤冷背影,青色道袍与星尘拂尘……那柄拂尘尾端的蓝紫熔岩光泽,与他发簪上的星尘牡丹何其相似!尤其是心口残留的那股尖锐痛楚,带着跨越轮回的悲怆,像一根细针,随着他一遍遍回想那青衣人握着拂尘的姿态,一下下扎得更深。
“凭什么……” 他对着玻璃上模糊的倒影,声音又轻又闷,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凭什么他也有老师送的东西?老师也给他簪过花吗?也……也那样对他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泼了油的火苗,轰然炸开。什么“前世今生”的玄奥感瞬间被一种更直接、更幼稚的情绪冲垮,那是被分走了独一无二宠爱的强烈不满。
他猛地转身,银白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什么规矩,什么深夜惊扰,全被这股不讲理的醋意冲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伽罗什!要确认自己才是那个唯一!要抓住那份真实的、滚烫的拥抱来驱散梦里冰冷的疏离感!
偏殿的门无声滑开。沈清昀甚至没穿鞋,赤足踩在微凉的合金地板上,像一道掠过夜色的银白流光,朝着伽罗什静修的主殿方向冲去。长长的走廊空旷寂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细微的脚步声在回荡。
主殿厚重的大门近在眼前,流淌着暗金色梵文的光纹。沈清昀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推——
嗡!
一股柔和却坚不可摧的空间屏障瞬间显现,将他轻轻弹开。
“老师!” 沈清昀被这无形的阻碍激得更委屈了,不管不顾地拍打着那流光溢彩的屏障,声音拔高,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指控,“开门!我知道你没睡!你不许睡!” 他像只被关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又无理取闹的猫崽,银发随着动作微微散乱,“老师!”
屏障纹丝不动。沈清昀更气了,指尖凝聚起一缕星尘,赌气般就要往屏障上戳,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坏老师……偏心老师……梦里的都有拂尘……我就没有……” 委屈的泡泡几乎要把他淹没。
就在这时——
屏障无声地、如同水波般消散了。厚重的殿门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柔和而神圣的金辉流淌而出,瞬间将沈清昀笼罩其中。门内,伽罗什·空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门后。他依旧只穿着素白寝衣,宽大的衣摆流淌着星屑光粒,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熔金色的眼眸低垂,静静看着门口这个深夜造访、眼圈微红、赤着脚、指尖还捏着一小簇准备搞破坏的星尘、浑身散发着巨大委屈和不安气息的少年。
沈清昀所有拍打的动作和凝聚的星尘都僵住了。银白的眼眸对上那双深邃的金眸,里面翻涌的委屈、醋意和那点小小的任性瞬间无所遁形。他张了张嘴,刚才那些指控的话却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更浓的鼻音:“……老师。”
伽罗什的目光从他泛红的眼角,滑过微微鼓起的脸颊,最后落在他赤裸的、踩在冰凉合金地板上的双足上。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沈清昀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光着的脚丫子,白皙的脚踝甚至被走廊里逸散的一点尖锐星尘粒子划开了一道细微的红痕。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此刻却成了巨大的催化剂,他鼻子一酸,那点强撑的委屈彻底爆发,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
“呜……脚冷……”
伽罗什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便已张开手臂。一股温和的空间之力托着沈清昀,让他稳稳地、分毫不差地撞进那个熟悉的、带着檀香与星尘冷冽气息的怀抱。
沈清昀立刻像找到了最安稳的巢穴,手臂紧紧环住伽罗什劲瘦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微凉的胸膛,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洇湿了柔软的寝衣。
“做噩梦了?” 伽罗什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环抱着少年的手臂收得很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小兽般细微的颤抖,那温热的湿意透过衣料传来,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心神微乱。
“嗯……” 沈清昀在他怀里闷闷地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委屈巴巴地告状,“梦里……梦里有人……穿着青色的衣服……拿着拂尘……拂尘尾巴……跟我的簪子一样……” 他抬起头,银白眼眸水光潋滟,控诉地看着伽罗什,“老师你……你也给他簪过花吗?也……也那样……抱过他吗?” 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揪紧了伽罗什背后的衣料。
伽罗什熔金色的眼眸微微一凝。青衣,拂尘……他瞬间明白了少年所指。看着那双盛满了委屈和占有欲的清澈眼眸,听着他孩子气的、毫无逻辑却又直指核心的醋意指控,伽罗什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沈清昀柔软的发顶,环抱着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少年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抚平一切惊惶的力量:
“没有。”
“从未。”
“清昀是唯一。”
他顿了顿,感受到怀中少年揪紧衣料的手指放松了些许,才继续道,声音低缓,带着一丝笨拙却无比郑重的安抚:
“簪花是你。”
“拥抱是你。”
“心悦……亦是你。”
“皆是你。”
“唯你。”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温热的星尘雨,精准地落在沈清昀那颗被醋意和不安浸泡的心上。那点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疏离感,被这滚烫的承诺和紧实的怀抱一点点驱散、融化。
沈清昀的眼泪慢慢止住了,但身体还在细微地抽噎着,像个终于得到确认、心满意足却还要一点点释放委屈的小孩子。他把脸更深地埋进伽罗什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依赖:
“……脚还冷……还有点疼……” 他微微动了动脚踝,那点红痕在星辉下若隐若现。
伽罗什无声地叹了口气。抱着少年的手臂微微调整姿势,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腿弯——
身体骤然悬空!
沈清昀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伽罗什的脖子。伽罗什已将他稳稳地横抱在怀中。宽大的寝衣袍袖垂落,如同最温暖的羽翼将他包裹。赤足踏过冰凉的地面,伽罗什抱着他,转身走向殿内深处那张宽大的星尘软榻。
沈清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颈侧微凉的肌肤,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刚才那股不管不顾冲出来的孩子气渐渐被巨大的安心感和满足取代,只剩下一点残留的、撒娇般的哼哼唧唧。
伽罗什将他轻轻放在前段时间准备的软榻边缘。沈清昀立刻盘腿坐好,眼巴巴地看着伽罗什在他面前单膝蹲下。
伽罗什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指尖流淌起柔和神圣的金辉。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沈清昀那只微微泛红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金辉拂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划痕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光洁如初的肌肤。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脚踝细腻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酥麻感。沈清昀下意识地想缩脚,却被伽罗什稳稳托住。他低头看着老师专注的侧脸,看着那长长的睫羽在星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他光洁的头顶……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盈了胸腔。
他忍不住,伸出空着的那只脚,带着点孩子气的试探和顽皮,用微凉的脚趾,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伽罗什同样赤裸的、踩在星尘薄毯上的脚背。
伽罗什托着他脚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移开。熔金色的眼眸抬起,平静地看向沈清昀。
沈清昀被抓包,立刻缩回脚趾,银白眼眸闪烁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小声嘟囔:“……礼尚往来嘛……老师脚也凉……”
伽罗什看着他这副强词夺理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彻底融化,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清晰的温柔笑意。他放下沈清昀那只被治愈的脚踝,并未起身,而是顺势坐到了软榻上,就在沈清昀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开手臂,无声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包容,将身边还在小幅度抽噎、却已经像只找到温暖港湾的幼兽般安静下来的少年,揽入了自己怀中。
沈清昀立刻自动自发地调整姿势,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缩在伽罗什身侧,脑袋枕在他坚实的大腿上,脸颊贴着他微凉的寝衣。伽罗什的手掌带着温热的神圣金辉,一下一下,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的韵律,缓缓抚过沈清昀柔顺的银发。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星穹永恒的光辉流淌。方才惊惶的奔跑、委屈的控诉、孩子气的醋意,都在这无声的依偎与温柔的抚触中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踏实的安宁。沈清昀闭上眼睛,感受着头顶掌心传来的温度,嗅着鼻尖清冽的气息,那纠缠不休的梦境残影,终于被这真实的、滚烫的“现在进行时”,温柔地驱散殆尽。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安稳,像只被彻底顺毛、终于放下所有戒备的猫崽,在伽罗什无声的守护中,沉入了真正安稳、无梦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