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女儿女婿都被勒令在家反省,厉煦阳无法,只得再次动用自己的人脉,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早点过去。
不然,影响的就是女儿女婿的仕途了。
然而,他这边关系刚托出去,厉府就接到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科武试榜眼宋凌书……玩忽职守,又闻居家不孝,弃养父母……更于孝期宣淫,禽兽其行,不配为子,似此败德辱行之辈,若仍容留仕籍,何以儆效尤而正纲常?着即革去官身,削籍为民,永不叙用。钦此。”
当太监宣完圣旨,宋凌书呆怔在原地,永不叙用,也就是说他永远也当不成大将军了?
他震惊,难以置信,绝望痛苦,再然后是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天塌了!
厉煦阳也是一怔,他已经着人在周旋此事,怎么圣旨来得这么快,而且惩罚这么重?
一个六品武官的事,这在吏部处理就好了,为什么会惊动御前,惊动皇上?
他是东夏有名的武道宗师,皇帝明明知道,也知道宋凌书是他的女婿,竟然毫不留情?
宣旨太监见宋凌书傻了,提醒了一句:“宋凌书,接旨!”
宋凌书勉强回过神来,他自然不想接。
但是他也知道,不管接不接,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定局。
他完了,他不但当不了大将军,他连将军都当不了了!不,他连现在的校尉都没保住。
从此绝了仕途,他就只能是个老百姓了。
他辛辛苦苦从天剑村出来,为的是远大的前程,为的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的是成为大将军威震一方。
可现在这一切都破碎了。
呆呆地接过圣旨,他还跪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一片迷茫,心里一片茫然,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一黑,他便晕倒在地。
宣旨太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厉煦阳说:“厉大师,皇上说了,令婿行为,既触犯律法,也触犯人伦,实在是难以姑息。不过令爱无辜,待令爱生子后,还是回原职,以后前途不会受到令婿影响!”
他顿了顿又说:“皇上赐厉小姐锦缎十匹,珍珠五斛,并叮嘱厉小姐好生养胎,一年后再为国效力。”
厉煦阳拱手:“多谢圣上。”
他心里清楚,他的女儿没有受影响,是皇上看他的面子。
但这个女婿的仕途是真的废了。
给了宣旨太监一袋银子,把人送走。
厉煦阳叫人来把宋凌书扶下去。
厉涵月看着脸色苍白的宋凌书,嘴唇颤动,哀声喊:“爹!”
厉煦阳知道她想说什么,摆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月儿,圣旨已下,这件事无力回天。除非他日立下大功,才有可能再向圣上求情,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
厉涵月心里明白这件事对宋凌书的影响有多大。
另外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愧疚。
和宋凌书成亲那么久了,又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名正言顺的夫君,他们天天拥抱亲吻牵手,肌肤相贴,却不能走到最后一步。
她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心里想,便敢做。
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凌哥哥。
可宋凌书每次都有顾忌,最后都悬崖勒马,吊得她不上不下的。
所以那次月色下,她在酒里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宋凌书竟然还有定力,她便在他耳边哄着:“凌哥哥,这是你我之间的私密事,只要我没有身孕,谁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圆房,我会喝下避子汤。凌哥哥,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做真正的夫妻,难道凌哥哥不想要我吗?”
这些话打消了宋凌书的顾虑,那一晚干柴烈火,水乳交融,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和极致的欢愉。
宋凌书也是。
而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
两人都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的确喝过避子汤,可能避子汤也没办法避掉那么频繁的次数和他们随时随地的情难自禁。
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呀。
要是她知道,哪怕明知道对她身体有损,她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孩子去掉。
她更不会当街去挑战叶云青。
其实挑战她,也不会为了胜她吃下三颗寒髓赤阳丹。
现在她与孩子共存亡,她不想死,所以这个孩子必须保住。
凌哥哥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咬着唇,恨恨地说:“都是她,都是那个叶云青,是她害的。她故意接受我的挑战,还不阻止我吃寒髓赤阳丹。又当众叫来大夫揭穿我有身孕的事实,她就是因爱生恨,要毁了凌哥哥。爹,你不要放过她!”
厉煦阳眼里也闪过一抹厉色:“敢算计我的女儿女婿,我自然不会放她。月儿,你现在好好养胎,不管怎样,这也是我厉家的第一个孙儿。”
厉涵月轻嗯了一声:“我去看看凌哥哥。”
厉煦阳挥手让她快去,这件事的结果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凌书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眼珠已经很久没有转动一下了。
怎么会这样?
还没走出天剑村,他的目标就是大将军。
他一步步努力,放弃求了三年才求得的新婚妻子,拜厉煦阳为师。
他努力学武功,又努力讨好厉涵月,不惜贬妻为妾,与曾心心念念的人和离。
每一步都是为了离大将军的目标更近。
成为武试榜眼,成为武将,他有光明的前程,他本该按部就班,一路顺畅的走下去。从五城兵马司到兵部,从七品到一品。
可是现在都毁了。
因为一个孩子,全部都毁了。
厉涵月走进来,看着这样的他,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扑到床边:“凌哥哥,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吧。你别这样,你这样吓着我了。”
宋凌书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看着厉涵月。
面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凄。
他沙哑着声音问:“岳父大人也没有办法吗?”
厉涵月摇摇头:“爹说了,这是皇上亲自下旨,无力回天。除非有一天立下大功,才能向皇上求情,免去这个惩罚。”
宋凌书看着她,一瞬不瞬,目光定定的。
厉涵月刚开始还与他深情对视,但后来觉得这目光不对。
“凌哥哥,你,你怎么了?”她拉他的手抚上自己小腹,“这里是咱们的孩子,凌哥哥,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开心吗?”
“开心!”宋凌书句话,像哭。
他该开心吗?
就是因为这个孽障的到来,他被免去官身,永不录用,只能成为老百姓了。
他明明应该有大好的前程,以后做大将军的。就因为这个孽障,这一切都成了空想,成了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此时看着厉涵月的脸,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另一张脸来,那个始终平静温和,始终从容淡定,美貌清绝的女子,那原本是他的妻。
现在,她是四品明威将军,而自己,成了个庶民。
明明该他俯视她,居高临下的看她,现在,他得仰望着她步步高升。
四品不是她的极限,庶民却已经是他的冲不破的线了。
如果,如果知道她也会武功。
她甚至舍得给他三颗寒髓赤阳丹,那是何等的掏心掏肺?
如果当初他没有来拜厉煦阳为师,而是和她做了真正的夫妻,她定会也教他武功,而且,她还不会和他在武举试上一争高下。
那武状元也将是他。
而他吃下寒髓赤阳丹,以后的潜力可以到达绝顶高手境。
她会全力托举她,就算是进武卫营,他也一样可以像她一样,立功,升官,短短七个月,升为四品明威将军。
那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呀。
他哑着声音问厉涵月:“阿月,你是想我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故意怀孕了吗?”
厉涵月一怔,继而仓惶摇头:“凌哥哥,我真的喝了避子汤的,真的!可是,可是你要我的次数太多,有时候在外面,不及时,可能哪一次漏了……”
宋凌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喑哑:“阿月,虽然你嫁给我,但在你们所有人心里,是不是都觉得我是入赘的?从来没有看得起我?”
“不,凌哥哥,你不是入赘的。我是嫁给你,我是宋家的媳妇。”厉涵月赶紧拉着他的手表心意,“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是真心爱你的。”
宋凌书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也许阿月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师父和所有的师兄们都是这么想的。
师父还说过,以后他和阿月生的孩子,第一个要姓厉。
他想,他和阿月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第一个姓厉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他才想透这其中的关键。
也许,阿月怀孕是故意的。
是师父的意思。
只有他成了庶民,才能一辈子仰望巴结,才会一直只能听厉家的,成为厉家的狗。
不然,当时他明明一再说他在孝期,厉涵月为什么还要勾y引他?
如果不是她一再诱y惑,他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如果不是她那么任性,非要去当众招惹叶云青,她怀孕的事根本不会揭穿,过个一两个月,有了反应,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可现在,这个孽障成了承载和分担寒髓赤阳丹药力的载体,不能除掉。
他就要一直背负孝期淫y乱的罪名,以后都成为他身上的污点。
他好后悔,那么好的药,为什么他不自己吃?
都是因为厉涵月。
是厉涵月说:“一个乡下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定是夸大其词,故意要你感激呢!”
如果他不是听信了这样的话,他好歹也会给自己留一颗。
厉涵月见他不说话,又安慰他:“凌哥哥,爹爹会想办法立个大功,向皇上求情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你以后会恢复官身,还是能当大将军的。”
宋凌书只在心中冷笑,什么样的大功能够和皇上讨这样的恩典?
不过是一句安慰他的空话罢了。
垂下眼,遮去心底的巨大不甘心,宋凌书的手温柔地抚上厉涵月的腹部,声音温柔:“我自然是信师父会为我们筹谋的,虽然现在被打成庶民,但咱们有儿子了,阿月,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厉家这么算计他,可他不能发作,他还要倚仗厉家。
他还要继续哄着厉涵月。
他后悔了,但他不能说,他会把这份后悔压在心里,早晚讨回来!